沒有瑞王,沒有旁人,什麼都沒有。
明明帶着易容面,他卻覺得自己的面容發燙。
她竟這樣無防備地看着他,眼底沒有疏離,沒有顧忌,甚至……帶着幾分依賴。
那一瞬,他幾乎生出一種錯覺。
她喜歡的是“羅醜”。
不是瑞王,不是趙硯行,不是世子……而是他。
可笑,荒唐,愚不可及。
他該清醒的。
若是以世子趙長宴的模樣出現,他還能風輕雲淡地插科打诨,嘴角噙笑地說些混賬玩笑,把一切調笑成一場不甚認真的遊戲,在她的怒意與無奈中全身而退。
他的手可以不老實,可以借着計謀、借着言語周旋,讓她心生惱意卻又無可奈何。然後再調笑幾句,把自己撇得幹幹淨淨,否定所有心頭異樣。
就如同他向來做的那樣。
這不正是他們慣常的交手?
可現在,他不是趙世子。
他扮成羅醜,本是想再多了解她的動向,沈家的局勢,還有瑞王的意圖。他本該冷眼旁觀,任她步步為營,窺探她的布局,揣度她的心思。
血海深仇,他離平陽伯已經很近了。
隻要再忍耐些時日,步步為營,借沈家的勢,借瑞王的勢,便能親手讨回那一場滅門之痛。
這是他這些年唯一活着的理由。
可現在,他帶着這張醜陋的假面。
他好像也真真切切地成了“羅醜”。
一個藏于暗影、無人問津的仆從,一個在她眼裡不必防備、不必多想的“自己人”。
她毫無防備的看着自己。
但他呢?
他心裡有刀,有血,有永無安甯的黑夜,
他在肅王府的舊夢中掙紮太久,夜複一夜地謀劃,暗中窺伺,等待時機。
可現在——
他竟然在一個不該放松的夜晚,迷失在一個不該擁有的溫存裡。
而這醜陋的仆從,什麼都沒做,卻這樣被她喜歡。
酸澀的情緒悄無聲息地滲入心底,纏繞着,撕扯着,叫人幾乎喘不過氣。
不甘心。
他又不甘心了。
她願意信賴他,依賴他,可那是因為“羅醜”。
她眼中的護衛,而不是“趙長宴”。
可若他摘下面具,露出那副世人稱贊的風流皮囊,她還會這樣看着他嗎?
還是——
會像從前那樣,帶着冷靜的疏離,與他保持一貫的距離?
他不想知道答案。
他不想讓她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溫熱的掌心,包裹住她微涼的指尖。
沈秋辭怔了怔,醉意使她的思緒比往常遲緩,她沒有躲開,隻是擡眸看着他。
羅醜的呼吸微沉,握着她的手的力度稍稍收緊,像是攥住了某種即将溜走的東西。
她仍是那樣看着他。
毫無防備,不帶戒心,甚至帶着一絲柔軟的笑意。
他的克制徹底崩塌了。
羅醜俯身,緩緩朝她靠近。夜色沉寂,月光斜落,照亮了他眉眼間深沉得幾乎化不開的情緒。
明明沒有沾一滴酒,他卻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醉得不清。
醉得不願醒來。
他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沉穩的,一下一下,随着彼此靠近而逐漸加快。他的手掌停在她的腰際,卻不敢再往下分毫,帶着某種隐忍的克制,隐忍到幾乎顫抖。
一股無法言喻的情緒翻湧而起,劇烈得仿佛能将他吞沒。他覺得自己該退一步,該将她放開,冷靜地抽身離去。
可身體卻違背了理智。
沈秋辭的眼睫輕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她的醉意似乎瞬間退了幾分,唇瓣微張,眼底浮現出一絲驚詫,尚未來得及問些什麼。
男人的唇,覆了上來。
沉穩,炙熱,迷茫,夾雜着某種壓抑到極緻的情緒,如潮水般傾覆而下。
他的吻帶着極深的侵占意味,像是在印證什麼,又像是洩露了某種他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情感。
沒有輕柔的試探,也沒有溫吞的猶豫,隻有一種終于掙脫所有理智的,深沉的、不願放手的占有欲。
他吻住她的唇,指尖收緊,連帶着扣住了她的後頸,将她徹底圈入自己的領地,像要将她牢牢鎖在懷中,徹底禁锢在這個夜晚。
窗外的月色太安靜了。
夜風微起,帶着絲絲涼意,卻絲毫無法驅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熾熱。
她身上的氣息萦繞着他,酒香柔軟,淡淡的香混着她肌膚的溫熱,一寸寸纏繞着他的理智,将他困在這一刻,再無法逃離。
他的唇舌碾磨着她,呼吸交錯間,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就這樣沉溺下去。
心裡皆是不安、迷茫。
他覺得自己卑鄙。
但是這樣的卑鄙,明明是他一貫的做派。
他的身份,他的臉,他的所有接近,皆是虛妄。
可她的唇瓣卻如此真實,溫軟得不可思議。
心緒紛亂得叫人發瘋,他想要放開她,想要清醒,可最終,卻隻是更深地吻了下去。
天地間,唯餘彼此的喘息交錯,心跳回響。
這一刻,月色、冷風、醉意,皆可證——
他一切僞飾與妄念,盡數在她面前崩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