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辭回到沈府時,夜色已深。
庭院中燈火朦胧,燭光在風中輕輕搖曳,映照出院牆上的影子微微晃動。
如同她此刻紊亂的心緒。
她在馬車上一路沉思。
趙硯行的提議令她無法輕易信服。他給出的理由太過模糊,謝氏的遺物究竟為何,他又為何執着于讓她嫁入瑞王府?
他口口聲聲說願意放過沈家,真的是為了她,還是另有所圖?
可不管他圖什麼,她必須拿到那份東西。
隻有親手掌握籌碼,她才能真正脫離那層層束縛的網。
她推開廳門,意料之外地看到沈廷遇端坐于案前,燭光映着他略顯疲憊的眉眼。他的神色凝重,顯然早已等候多時。
沈秋辭微微斂眸,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父親。”她走上前,語調平穩,行禮如常。
沈廷遇看着她,眉眼微微蹙起,語氣沉緩:“你與皇上,究竟談了什麼?”
沈秋辭指尖一頓,擡眸看向父親。
他果然已經聽說了。
她沒有隐瞞,聲音平穩地開口:“陛下……願意放過沈家。”
沈廷遇眸色微沉,指間微微收緊茶盞。
“條件呢?”
沈秋辭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所有紛亂的思緒,低聲道:“我要嫁入瑞王府。”
話音落下,屋内的氣氛頓時沉寂下來,唯有風拂過窗棂,帶起一絲簌簌的聲響。
沈廷遇靜默片刻,随後輕歎了一聲。
沈秋辭目光審視着父親,試探着問:“陛下說,瑞王府有謝氏留下的東西,父親可知這件事?”
沈廷遇的手指微微一頓。
僅僅是這一個細微的停滞,便讓沈秋辭心頭驟然一緊。
果然,他知道些什麼。
然而,沈廷遇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緩緩歎息了一聲,像是千斤重的風雨壓在眉間,他的目光透過微弱的燭火,落在沈秋辭身上。
“秋辭,你可曾想過,聖上為何要你嫁入瑞王府?”
沈秋辭眸光微凝:“……不正是為了謝氏遺物?”
沈廷遇輕輕一笑,那笑意裡透着深意,似是無奈,亦似沉重。
“那你可知,這東西,先帝生前亦尋不得?”
沈秋辭心頭一震。
她知道謝氏的東西絕非凡物,但她沒有想到,竟能驚動先帝如此興師動衆。
“那您呢,父親?”她死死盯着沈廷遇,“您又做了什麼?”
沈廷遇沒有回答。
他隻是緩緩擡手,端起茶盞,指腹在杯沿輕輕摩挲,像是在猶豫。
最終,他隻留下一句:“秋辭,不要太信趙長宴。”
沈廷遇的聲音緩緩落下,帶着幾分沉重的意味:“趙長宴與你聯手,是因為我曾和他約定,将漕運一部分的利益轉給他。”
沈秋辭屏息不語。
沈廷遇看着她:“漕運之事牽連甚廣,趙長宴護着沈家,自有他的打算。”
沈秋辭的心猛地一震。
“父親是說……您之前和世子已經達成約定?”她的嗓音發緊。
沈廷遇沉默不語,默認了她的猜測。
沈秋辭眼前一瞬間有些恍惚。
她回憶起自己重生後所做的一切,從開始接近趙長宴,到與他聯手……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布局。
可現在才發現——
她不過是他謀劃中的一顆棋子。
從始至終,她自以為聰明,可實際上,她不過是被他牽着鼻子走。
荒唐。
她壓抑着心頭的翻騰怒意:“所以,世子願意幫我,不過是想借沈家之手,從瑞王府拿走他想要的東西?”
沈廷遇輕輕阖上眼,未置可否。
沈秋辭覺得狼狽。
一絲酸澀從心口湧上。
她竟然又被人耍得團團轉。
前世,她被趙懷霁玩弄于鼓掌之間,最終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而今生,她以為自己能先一步算計别人,可到頭來,她仍不過是另一場權謀博弈中的棋子。
沈廷遇歎息一聲,似是有些不忍,語氣緩了幾分:“秋辭,我隻希望你能看清局勢,莫要再盲信任何人。”
沈秋辭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我知曉了,父親。”
她的語調平靜,聽不出絲毫情緒,可指尖的微顫,卻暴露了她此刻的心境。
沈廷遇看着她轉身,眼底浮起一絲深沉的情緒。
他終究還是歎了口氣,聲音緩慢而沉穩地響起:
“秋辭,無論如何,瑞王是個好夫君。”
沈秋辭的腳步微微一頓,眉心微蹙,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