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訪者:高幸」
關容清從小和高幸一塊兒長大,但她也是到了初中才逐漸知道高幸家裡的情況。
上小學時,關容清經常邀請高幸去她家玩兒,但是關容清卻從來沒去過高幸家。
小孩子倒是不會把這些放在心上,但是上了初中,關容清收到新朋友的邀請,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并不了解高幸。
她甚至連高幸家住哪兒都不知道。
于是有一次,她直接問了高幸,可以不可以去她家做作業。
當時高幸猶豫了許久才點頭同意。
她的猶豫讓關容清心裡很不是滋味,但關容清還是帶着禮物赴約了。
高幸的家住二樓,背陰面,陽光透不進來,下完雨後,屋子裡總是彌漫着潮濕的水汽,六月的天氣,在她家還能感到一絲涼意。
客廳的沙發起了黴點,高幸不好意思讓關容清坐,便準備帶她去自己房間。
也就是這時候,客廳最角落的一扇門被打開了。
一道人影背着光,濃烈的煙味從屋子裡漫出來。
“同學來了?”高城穿着睡衣,頭發亂糟糟的。
“嗯。”高幸應道,“是容清。”
“容清啊。”
“高叔叔好。”
關容清和高幸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學,她倆關系很好,但彼此的父母卻很少來往,高城也隻是在小時候接高幸放學的時候見過關容清。
“幾年不見,都長這麼高了。”高城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掩了一半的門,“那你倆好好玩兒吧,中午想吃什麼,給你何阿姨說。”
“好的,謝謝叔叔。”
關容清抱着書包去了高幸的卧室,她的房間很簡單,一張大床,一個衣櫃,以及一個女士梳妝台。
梳妝台上沒有化妝品,卻堆滿了中學課本。
“容清,我沒有書桌,你就坐這兒吧。”高幸說。
“那你呢?”
“我在床上看好了。”
“好的。”
高幸給她端了杯涼白開,兩人窩在房間裡做了一個小時功課,杯子見了底。
關容清想添水,轉過頭一看,高幸已經睡着了。
她便自己端着杯子出了房門,剛巧,旁邊的主卧門也開了。
出來一個妝容精緻的女人,關容清試探性叫了聲“何阿姨”,何柔親切地笑笑,“你是容清?”
“是的阿姨。”
“什麼時候來的?果果也沒跟我說。”
“沒來多久的。”
“是要倒水嗎?”
關容清點點頭,杯子被何柔拿過,“水壺在這邊。”
“謝謝阿姨。”
“不用這麼客氣。”
就在關容清疑惑為什麼何柔跟高城的房間分散在兩側時,高城也出來了。
和她父母融洽的氛圍不同,高城徑直走到玄關處換鞋,看也沒看何柔一眼,倒是何柔突然冷下了一張臉,質問他,“你又要去哪兒?”
“與你無關。”
門被砰得一聲關上了,緊接着,何柔小跑過去,打開門,沖着樓道一頓罵,什麼難聽的字眼都往外面蹦。
關容清震驚不已,連高幸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的,她都不知道。
“容清。”高幸拉住她胳膊,“不要聽,我們進屋吧。”
高幸太淡定,似乎已經對這樣可怕的家庭氛圍習以為常。
也是在那一天,關容清才知道,原來不是每個家庭都像她家一樣和睦友愛,原來名字叫“幸運”的少女,成長中有很多難言的不幸。
用過晚飯,高幸送關容清回家。
少女并肩的身影被夕陽拉長,又重又大的書包蓋住兩道清瘦影子。
她們走得很慢,也走得認真。
“高幸,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要去多遠?”
“天涯海角,都可以。”少女的馬尾随風蕩漾,她歪過頭,看向身側的關容清,“你呢?”
“你想要探索這個世界。”關容清對上她明亮的雙眼,“我想探索,不同人的人生。”
十年後,申城第一人民醫院。
關容清在大門口接到高幸,“高高,今天得委屈你了,我還是個實習生,沒有自己的診療室,我找導師借了她的房間,正好她這個時間段沒事。”
“沒事,你知道我不會介意這些的,下次去你家都行。”
“心理治療還是得在專業的地方。”關容清說,“高高,你現在得重視起來了。”
“好。”
自從關容清本科念了應用心理,高幸就成了她的重點關注對象。
高考失利帶給高幸的痛苦花了一整個暑假的時間消化,到了外省上大學,高幸肉眼可見地健康起來。
大一到大四,她們保持着每個月見面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