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見生辰禮還有回禮的!
見他變了臉色,劉元不敢多言:“若王爺沒有旁的事,老奴就告退了。”
陵淵牙縫裡硬生生擠出兩個字“有勞”,待劉元一走,抄起木箧就要往地上砸,舉過頭頂時,動作突然僵住了。
片刻後,又将木箧緩緩放回了桌上。
元正前後各三日要休假,一到初五,褚雲兮便傳了陸垣進宮。
“參見太後。”
“起來吧。”褚雲兮擺擺手,見他懷裡抱着琴:“陸先生,今日召你來,不是要你撫琴的。”
陸垣怔了一下,幾步上前:“這不是草民的琴,是草民為太後新斫的。”說着,把琴從琴囊裡取出,小心翼翼地擺在她面前。
這琴全身朱漆,應由松山木所制,琴身如同波浪一般,她不由伸出手緩緩從琴身滑過,細滑溫潤,着實是一床好琴。
陸垣暗暗觀察着她的反應,見她有流連之意,心中隐隐期待她試音,然而就在觸及琴弦時,她卻陡然收回了手。
“這琴先生帶回去吧。”她坐直了身子:“我本就不愛琴,記得先生剛到褚府時,我便說過。”
陸垣赧然,小聲應了一聲“是”,默默把琴收了起來。
“先前請先生查的事,可有什麼進展?”
“當日永甯塔的方丈是位雲遊而來的高僧,曾在廣南寺講過佛法,是禮部郎中孫喆舉薦的,草民順着孫喆往下查,暫時并未查出他與瑞親王等人有什麼關聯。”
雲遊的高僧?褚雲兮微微皺起了眉,若真是方外之人,為何會對她有那麼深的恨意?
“太後不必憂心,草民已經着手在查方丈的來處。”
她盯着眼前人,眸光意味不明:“陸先生有這樣大的本事,屈居在我小小的國公府,一待就是三年,當真是埋沒了。”
“太後恕罪,我并非有意隐瞞,當初得遇太後時,的确是窮途末路,若不是太後心軟,我早已橫死街頭,太後的大恩,陸垣沒齒難忘!”
他的話,瞬間把她的思緒拉回到三年前,那日她從陳府回家,途經一條小巷,聽見外面一陣号哭聲,掀開車簾發現,三五個大漢正在圍着一人拳打腳踢。
那時她的長姐已經是皇後,父親擔心她的安危,每次出門都派一隊護院跟着,她自然不懼,下令把匪徒趕走,然後下了馬車。
被打的人當時已經奄奄一息,隻看了她一眼,便昏死過去,懷裡的琴已經斷為兩截,他還死死抱着。
她心生憐憫,便将人擡回府裡救治,父親聽聞趕了過來,死活要将人送走,情急之下,她便順口推說要同他學琴。
父親總希望她能成為京中數一數二的大家閨秀,偏偏她多年來在琴藝上毫無長進,見她突然來了興趣,才勉強答應。
那天救回來的人在府裡整整養了三個月才見好,她鮮少去看他,直到三個月後他走到她面前告訴自己,他叫陸垣,是一名琴師。
“罷了。”她揮揮手,打斷自己的思緒:“前塵舊事不必再提,今日召你來,是有别的事。”
“太後請講。”
“年後朝廷會開特科,我已為你脫了樂籍,屆時你好好考,若是考中了……你所謀求的事,有朝一日或可成真。”
陸垣瞳孔震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我知道你想走科舉。”她從榻上下來走到他跟前:“可是等你考中進士要多少年?陸垣,你或許有非凡的毅力,但是我,等不起。”
“我需要朝中有人,我自己的人。”
他凝視着她,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一個人的變化,她變了,他不知道該稱之為野心或者其他,但是她的确不是之前的儲雲兮了。
兩人之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點明的,就像她當初為什麼突然冷落自己,他心知肚明,上次永甯塔的事情後她傳自己進宮,他便有預感,自己藏不了多久了。
但是如今她站在他面前說,給他機會,不,是為他創造機會!
“陸垣明白了。”他的聲音顫抖着,迫切地應下她的要求。
“你聽明白了。”她又朝前挪了一步,直視着他的眼:“我說的是,我自己的人。”
他拼命抑制住過快的心跳,堅定地望向她:“草民誓死效忠太後!”
陵淵去宮裡議事,一下馬車便瞧見一名白衣男子從宮裡出來,手裡抱着四尺長的琴。
陸垣也看見了他,遲滞了片刻,發覺避無可避,走到他跟前行禮:“魏王殿下。”
他注視着面前的人,忽地想起流雲殿裡褚雲兮藏在《女誡》之下的那本書,“白衣如雪,恍如九天之上的仙人……”眼底不覺夾雜着一絲打量:“陸琴師這是從何處來?”
陸垣垂着頭并未看他:“回王爺,從流雲殿來。”
他瞳孔驟然一縮,衣袖之下拳頭攥緊:“哦?去流雲殿為何?”
陸垣緩緩擡起頭,對上他的視線,輕飄飄地回:“太後召見,說是多日未聽我的琴聲,想念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