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沉默着沒有說話的陳屹川這時點了點頭:“那日叛軍攻入南城門,我們的人大多都死了,勉強活下來的人也身受重傷,無法去給同伴們收屍。”
“當時鎮國公的一隊人馬藏在城中,扮做民夫幫忙收斂了大家的屍骨。若是沒有他們……這墳裡怕是一具完整的屍骨都沒有。”
高琰颔首:“他們本可以不管,但還是冒着風險幫忙,可見人品不錯。能帶出這樣的兵馬,想來鎮國公的為人應當也不差。所以當聽說小姐你要嫁給他的時候,我們雖震驚,但還挺放心的。”
沈钰聞言卻皺眉皺眉:“怎麼從前沒聽你們提起過?”
三年前發生的事,又是于沈家有恩,惠姑他們不會在信中一句不提的。
“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陳屹川道,“他們當時沒有透露身份,隻說是城中百姓,看到我們英勇殺敵,覺得不該讓這樣的人曝屍在外,便幫着收斂了。”
“我們很是感激,給了些銀錢做謝禮,後來安穩下來了還想找一找他們,看有沒有什麼能幫的上忙的,但一直沒找到。”
“結果前些日子我在國公府附近看到一人,正是當初幫着咱們收過屍的。我攔住那人問了一下,才知道原來他們是鎮國公的人,三年前負責在京城這邊打探消息。”
“那時城破的突然,他們也沒能及時逃出去,就扮作民夫想看看城門這邊布防如何。到了南城門發現那裡有許多死屍,聽聞是曾對抗叛軍的人,就幫着收斂了。”
沈钰恍然,原來三年前衛淵就已經在京城安插人手了,但她又覺得有些奇怪:“他們怎麼知道哪些是咱們的人?”
“不知道的,”邱翎接話道,“咱們家的,楊家的,街坊四鄰的,但凡屍骨比較全的他們都給收斂了,悄悄遞了消息讓各家去認領。”
“我和老陳是傷最輕的,就去認了咱們的人。但咱們的人死的太多了,我倆擡不動,他們就幫着擡回來了。”
彼時大家都膽戰心驚,起初根本沒人敢去認屍,怕是陷阱,怕為已經死去的人再搭上活着的人,怕臨時的藏身之處也暴露了。
但有人死了至親,實在沒忍住去看了看,看過之後真将屍體帶回來了,沒有被抓起來或是被連鍋端了。于是漸漸地去的人就多了,沈家這邊派了邱翎和陳屹川去。
沈钰點了點頭,心中疑慮漸消:“那确實是應該感謝他們。”
“嗯,我跟那個姓秦的小将說了,讓他有空将三年前的那些兄弟都叫上,我請他們喝酒。”
陳屹川道。
沈钰讓他到時記下那些人的名字好一一答謝,邱翎則還記得方才的問題:“小姐,你跟鎮國公到底怎麼認識的啊?為何忽然就成親了?我們一點消息沒收到,還是國公府那邊放出消息才知曉,着實吓了一跳。”
若非對方是鎮國公,小姐又沒有傳信說不願嫁,他們怕是要忍不住去搶親。
沈钰笑了笑,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起初衛淵說隻能讓她做妾,她說服柳先生和秋婵他們都頗費了番功夫,又如何隻靠幾封書信就說服惠姑他們呢?
她怕他們知曉後心中不忿,沖動之下在京城這邊做出什麼事來,這才沒提,想要先斬後奏等進了京再說。
誰知臨到京城,衛淵又忽然改口要娶她做正妻,她先前的擔憂倒是沒必要了。
“鎮國公曾在青州待過,小姐是不是在那與他相識的?”
“那他是不是早就對小姐動心了,隻是礙于你從前已為人妻,不好下手。”
“你跟章家和離後他一看天賜良機,立馬就去提親了?”
邱翎自顧自地猜測,一張嘴叭叭說個不停,聽得惠姑在旁失笑:“好了,等去了嚴老那再說吧,她還等着小姐呢。”
邱翎忙哦哦兩聲:“對,小姐小姐,咱們快走吧。你可好好勸勸嚴老,他這些年精神頭一直不太好,脾氣也越來越古怪了,有時候一兩個月都不說話,天天就悶在屋裡坐着也不出來走動。”
“前些日子他聽說你要回京,還要嫁給鎮國公了,忽然就清醒了似的,開始沐浴更衣收拾自己,還專門修剪了胡子。”
“我還當他是怕你見了他先前那副鬼樣子會擔心,結果就聽見他一個人在屋裡念叨什麼……再見一面,再見她一面,我就放心了。”
“好家夥,合着這老頭子是等着見你最後一面然後好進棺材呢。”
沈钰蹙眉,轉頭看向惠姑。
惠姑點了點頭:“自你走後,嚴老的精神便越來越差了,之前糧食緊張的時候還一度不吃不喝,想把口糧省給年輕人。”
“我模仿你的筆記寫了封信,說你在青州過得不好。他心中挂念,這才強打着精神撐到現在,就是盼着京城平定後你能回來,好再見你一面。”
“如今聽說你平安回京,又嫁給了鎮國公,他心中踏實,那一口氣便洩了。這些日子人雖看着精神不少,進的水米卻是越來越少了。”
沈钰眉頭緊擰,原本還算輕松的神色沉凝下來。
幾人在莊子裡七拐八繞走了一段,來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前。宅子打掃得很幹淨,但不知是因為主人家性格孤僻還是院中服侍的人少的緣故,莫名顯得死氣沉沉的。
沈钰站在門前,看着正坐在堂中滿眼期待等着她的人,眼圈一紅,淚水斷線的珠子般滾落出來,三兩步跑了過去,失聲痛哭:“嚴叔,你要給我做主啊……”
嚴懷安期待。
嚴懷安驚慌失措。
嚴懷安心疼不已。
他忙将人扶了起來,一疊聲地問道:“怎麼了這是?誰欺負我們钰兒了?”
沈钰抽噎不止:“鎮國公……鎮國公欺人太甚!他不知從哪裡知曉我與他那已故的心上人相貌相似,便強搶人妻逼我和離!我……我是被迫嫁給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