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等待沈恒夫婦簽字畫押的放妻書,放她李安意。
自決定和離後,李安意不甘心,她不想簽一張過錯全在自己的和離書,可是她深知就算沈澹願意簽放夫書,沈恒夫婦決無可能。
因此那張放夫書僅是未能見光的書信,亦是李安意小小的反抗。
第二張紙才是送入沈恒夫婦眼前的和離書。
第一張放夫書還起到一個不大但至關重要的作用——提醒沈澹和離書需要雙方父母簽字方能生效。
沈澹初見放夫書的一刻心裡頓時滋生難以置信之感,後又會産生沈恒夫婦定會駁回請求的心思,那麼他會為穩住李安意假意簽字,将拒絕的希望放在沈恒夫婦身上。
之後簽放妻書的抗拒心理減弱
當然這種作用未必會出現,需李安意把控。
其實李安意對沈澹的做法極為迷惑,明明對方反感你,你還上趕着湊,為拖延時間費盡心機。
這真是愛情嗎?
至少不是她能理解的愛情。
一張放妻書,斬斷今生情緣。
将兩張和離書保管好,李安意慢條斯理整理案上的瓶瓶罐罐,思考其後的計劃。
嫁妝禮單桃靈已羅列完畢,明晚沈恒夫婦簽完放妻書後,嫁妝便能悄悄清點裝車送回侯府。
明晚又是一場硬仗,她揉了揉肩思索如何說方能快速讓沈恒同意簽字。自己手裡有對付王氏的秘密武器,難對付的是所知甚少的承恩伯府當家人沈恒。
“你……”
少年刻意壓低的嗓音顯出略微成熟、低沉的特質,鑽進房中。
古樸的木窗外長發高束的沈渡一襲黑衣,目光沉沉地凝視同穿黑衣的女子及她頸間醒目的白紗。
她受傷了,就在今晚。
沈渡前幾日收到李安意的信,信中請求他一定要在五月十二日前散布幾條消息,吩咐黑風幹完事,他猶覺差強人意,于是懇求外曾祖父相助。
如今得出效果便來送信,大開的窗戶使他無意瞧見李安意療傷的畫面。
孤寂火燭下,女人蹙眉神色冷然地用手向頸處纏動白紗,絲絲鮮血滲出,染紅白紗。
縱使身處昏暗空間,目力卓越的沈渡亦能看見,血腥味仿佛萦繞鼻端,血色刺激大腦,心急速的跳動,胸腔裡莫名生出怒意,冷不丁出聲,“你受傷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李安意倏然轉頭,但見晦暗竹林前身姿挺拔的沈澹面色冰冷地詢問。
皎月躲入雲層,疏淡的星光閃爍,蟲鳥閉聲,四周寂若死灰。
李安意臉色緩和,輕聲道:“小傷,搽藥便能好。”
“是沈……”沈渡眉頭緊鎖停語,問東問西作甚,他是什麼身份,一個即将成為她前夫的人的庶弟,及一個為了報恩的盟友。
衣裙飄動,李安意邁步靠近木窗與沈渡交談,因失血加上适才塗藥身軀乏力,懶得擦拭先前踩過的圓凳直接坐下,攏了攏墨發虛弱說:“事情怎樣?”
沈渡深夜來此應是為了前幾日她吩咐之事。
沈恒聽到的流言蜚語是她命沈渡傳出。沈恒夫婦愛惜名聲不假,然而他們更重視利益,誰損害承恩伯府的利益,他們就會放棄誰,李安意正是借此令他們生出放棄自己之心。
然而這招實在是太險、太危,即要使承恩伯府的利益受到傷害,又不能真的傷害根本,不然到時候沈恒夫婦一怒之下捆了自己,送去四處封閉的尼姑庵,那可真是無能為力,也不是李安意的目的。
和離一事,李安意要名聲未遭受無法挽回的壞處,似是而非的流言恰到好處。
隻是威武侯府的名聲受到打擊,不過和離後,李安意計劃遣散威武侯府丫鬟小厮,僅帶三四奴仆搬去揚州,想來幾年後回京留言消散殆盡。
沈渡目光閃爍微微側頭盡量忽視身前的女人,鼻尖的血腥味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李安意身上的清香。
如瀑布般的墨色長發鋪滿沈渡的視野,他垂眸未敢看半分,伸手将信送上後回答:“初具成效。”
李安意接信的一刹那沈渡松手。
沈渡盯着腳下黑土向她點頭,沉聲道:“我走了。”
“嗯,别擔心,我不會做出沖動的舉動。”李安意自然看出沈渡眼裡的疑惑、不解以及絲絲憐惜。然而她不願多費口舌解釋。
她趴在窗上凝視沈渡遠離的背影,歎息今夜或許是最後一次見沈渡,他們的關系到此為止。
【再見】
身姿挺拔的沈渡動作靈巧地躍起站在牆頭回身。
微弱的星光稀疏地灑落竹林間,形成斑駁的光影,竹林變得暗淡又柔和,彌漫神秘的氣息。
隔着影影綽綽的竹林沈渡俯視主屋。
她關窗、吹燈。
這一夜生性淡薄的沈渡深深認識到李安意和離的決定,甯願死也要和離,同時疑惑沈澹究竟對她做了什麼?讓她執着和離?
又好奇沈澹今晚做了什麼?使她今夜受傷,因為暴怒拿刀殺她?
然而看她的神态似乎得到想要的東西。
敏銳的沈渡知道自己無法得到答案,因為他清楚今夜過後兩人的關系到此為止,再無交集。
他嚅動嘴唇,再見。
一切的疑惑、好奇、心疼、漣漪被壓入心底,等待以後的破土而出,瘋狂生長,無法挽回。
*
翌日,天光微亮,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清晨的露珠挂在嫩綠的葉子上,閃着晶瑩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