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阖上雙目細細感應,那妖魅的氣息确實在這裡消失的,應該就是躲入了山中。
麻姑山上蒼翠的密林隐在濃重的夜色中,仿佛與天連成了一片,黑森森的,像是蟄伏在暗處的巨獸張開大口,就連銀月的光輝灑下來都像被大口吞了去,照不亮山上的情形。
江洵将山上形勢收在眼底,雖未來過此處,倒也不懼,隻是低斥了聲“麻煩”便提步上山。
上山的道路很是順利,除了四周過分的安靜,連半點蟲鳴都聽不見,再無其他不尋常之處。
江洵左手兩指捏着一張符,心中暗自戒備,自踏入山中,便徹底失去了妖魅的氣息,不是妖魅憑空消失了,而是另外有一股更強大的氣息淩駕于其上。
越往深處走,江洵心中越是平靜,默默算了算路程,馬上前方的拐角處,應該就能見到那處清泉了。
如他所料,拐過彎來,視野一片豁然開朗。
江洵眼前所見是一片青泠泠的綠色幽潭,還有碧青潭邊站立的白衣少女。
少女背對着江洵,月光落在她肩頭的發絲,渡了一層朦胧的光暈。一襲白衣飄渺立于碧潭邊,纖細身影倒映在潭水中,随着水紋輕搖慢晃,褶皺的有些不真切,一時間四下幽靜無聲,近乎詭秘。
江洵沒再往前走動,視線左右一掃,依舊不見潛逃的妖魅,連進山時察覺到的那股強大氣息都變得若有若無,氣氛中透露出十分的古怪。
白衣少女對身後林中毫無察覺,她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前一株花草上。這株花草就長在碧波潭水邊,六葉九瓣,枝蔓纖細,通體淡黃,花蕊一點淡綠。
随着白衣少女身形位置的輕移,江洵一眼瞧見那株孤零零的花草,那是一株正處在盛開采摘期的金雀花,尋常藥鋪裡多是兩葉兩瓣,四葉六瓣已是珍貴非常,更别提眼下這株六葉九瓣,自己也隻在書上見過記載,沒想到會出現在這不起眼的麻姑山裡。
江洵鳳眸微動,指尖叩緊了符紙,生出搶奪的心思。
白衣少女反手拔出發髻上的玉簪,彎下腰小心的松動金雀花旁的泥土,這種靈草必須要連根須中的泥土一起挖出來才能保存長久,若是離了生長環境的土很快便會失去藥效,品相也會跌上許多。
就在白衣少女用玉簪松土的同時,她身後的暗處悄無聲息的湧出一團黑霧,濃霧裡一隻渾濁的獨目眼球大睜着,從霧裡飛速的伸出一隻幹枯的手臂,朝白衣少女狠狠的抓了過去!
正是江洵一路追尋的妖魅!可能是被靈草吸引,逃入麻姑山後沒有立即離開,而是貪婪的藏匿在暗處等待時機。
白衣少女似有所感,回過頭來,與濃霧中的妖魅撞個正臉。
那隻幹枯的手臂在将要抓到白衣少女時被一道金光彈開,似是被火燎了一樣,飛快的縮了回去。
白衣少女擡起手腕,衣袖拂動間,腰間一片金光隐隐閃爍。
江洵眼中閃過一絲意外的神色,将本欲驅使的符咒收起,繼續隐在樹後靜觀其變。
妖魅一抓沒能傷到少女,獨目中露出了怨恨,知道破不開那道金光,又貪戀地上的寶貝,一時飄浮在半空,糾結着不願離去。
少女撞見醜陋可怖的妖魅,似乎并無害怕之感,兩手擡起在胸前結印,輕叱一聲:“去!”
沒等妖魅反應過來,一道泛着金光的法印破空打向妖魅,妖魅被打中後怪叫一聲,定在原地,一隻獨目四下亂轉,後知後覺的想要逃跑。
少女輕輕的“咦”了一聲,手指上下翻飛,接二連三的擊出法印,妖魅身上的黑霧越來越淡,最終消散在天地間。
藏在暗處的江洵将一切看在眼底,嘴角玩味的翹起,眼中透露出絲絲興趣。那少女結的法印是正宗的佛家“摩诃印”,隻不過近十幾年來,随着天機府的聲勢浩大,佛門逐漸式微,有些真本領的秃驢不是遠離上京城避開是非,便是遊曆四方行蹤不定,也不知眼前這少女什麼來曆,小小年紀,一方手印結的如此娴熟。
解決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妖魅,少女側轉身子,一張瓷白瑩潤的面龐正對着江洵露了出來。修眉杏眼,雪腮朱唇,雙眸似漆黑夜空裡的寒星閃爍盈盈,在清淡月光下顯得清麗無雙,缈缈若流雲。
那雙剪水雙瞳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江洵藏匿的方向,江洵一愣,明白自己行蹤已經暴露,心中訝異,明明已經斂住了氣息,她是如何發現的?
詫異歸詫異,江洵一點都沒有露面現身的意思,反正那妖魅已經被眼前奇怪的少女滅掉了,不如趁早下山,還能回去多睡一會兒。
江洵輕歎口氣,隻是可惜了那株罕見的金雀花,近來還是差點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