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如今身為禮部尚書,年紀輕輕一表人才,除了阿谀奉承的人外,不乏有想把他招進自家裡的,徐易應付的不勝其煩,推脫說醉了出去散散,這便也來了院子裡。
這是今日二人第一次正式打了照面,徐易恭謹行禮,“先生安。”楊約颔首,随口問道:“巫蠱一案是有頭緒了麼?”
徐易點頭,想了想卻又搖頭,“說有不算有,巫蠱一事我本不該牽扯其中,如今就算牽扯進了,也絕非該是我查。隻是明面上的東西還少不了我。”
他輕笑道:“更何況,就算是忙裡抽閑,書院同硯難得聚一回,姚寄言來不來,我若再不來,豈不是拂了您的面子。”
楊約搖頭,徐易先前說的話顯然另有深意,自己如今已然緻仕,也插手不了朝堂中事。隻是伴君如伴虎,更何況目前朝中如日中天的高家一手把握朝政。
但這隻是如楊約外人的看法,隻覺新皇如傀儡。
而徐易身在囹圄中,比誰都更真切感受到,這位少年天子并非初識那般易于掌控。
他雖在皇帝即位後就與高遊逐漸疏遠,可并未在明面上撕開。現而巫蠱案發,他也曾懷疑高家的手腳,但若隻是嫁禍來順延迎母,高遊不必大費周章,而嚴逸微的腦子再不好使,也不會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他們趕在高遊之前進宮,是為争奪先機,而不讓高遊把他們陷入被動之勢,而高遊呢?他那時沒仔細想,隻是想着高遊如何得知,除非他自己就是始作俑者。
但陛下當時并未嚴明,事後卻又将此事委于禮部,至于委了禮部,來的卻又是錦衣衛的人,于是挂了禮部的由頭,至于錦衣衛那邊如何做,便也沒再提及。
工部尚書仍然上朝,卻沒被扣留羁押。而皇帝也未在提起議禮一事。
那時他從未細想,可回過神來琢磨,卻也冒了一身冷汗。徐易那時過于武斷,隻覺得是高遊的手筆,但此事也有另一種可能。
高遊在宮中并非沒有眼線,因此也會得知巫蠱一案,他到宮中啟奏就為正常,高遊此人行一步想十步,若是他動的手,他不會自己出馬,隻會拐彎抹角讓别的人發現再鬧大,直至得到他預期中的結果,而他隻需要是一個站隊者,抑或是,順水推舟的旁觀者。當然,這隻是一種可能。
但那次,高遊去了,甚至車馬比他們先行,可與形色匆忙的他們相比,那人似乎信步閑庭,仿佛專門等他們告完了再進去一般。
整個就像是,順着人來一樣。他自然不是順自己和嚴逸微的,那他順的是誰?若這不是他所作,又會是誰?
是誰想假借巫蠱一事,行離間之實,将自己與高遊一派徹底分離開來,從而……
從而如何?得利者又是誰?
從一開始,從嚴逸微上門開始,從他們主動禀明開始。徐易便不得已與他們捆綁在一起。
徐易想到這時,便覺頭疼,巫蠱一事雷聲大雨點小,錦衣衛包辦之下,他無法插再多的手,隻能從據說是錦衣衛清查後得出的名單下手。
名單上的人的信息,他雖讓人下去查,但現在還沒有具體消息。至于高遊那邊,高遊為何要順,高遊究竟想做什麼。徐易猜不到也不屑于去猜測。凡事隻能往最壞的去打算。
但……他心中總是隐隐不安,卻又說不上來。
宴席接下來,他才知道這不安從何而來。
前頭皇帝來了一趟這宴席,席間說了些慰勉之語,人便走了。
高遊和段嘉玉是前後腳來的宴席,席上溜須拍馬屁的人不在少數。楊約和徐易也回了席上,與他們少不得客套幾句。
這時,有人問道:“怎麼沒見仰山兄?”說話這人醉眼朦胧,顯然是被灌得多了。
高遊今日也沒太師的架子,隻當還是無涯書院一位普通的教習先生,溫和道:“仰山領了新職,前兩日剛出差,過段時間想必就回來了。”
那人歎氣,“可惜了仰山兄沒能有機會參加。”
這番對話本是尋常寒暄,徐易的席位離得近,也都聽了去,但落在他耳朵裡,這對話便不那麼尋常。
仰山應當是那個鄭仰山了,徐易記得這人原在督察院奉職,怎麼剛休沐完又得去出差。
不對……鄭仰山分明是文職,有什麼需要出差的,這個時候去地方上的,也就隻有巡撫了。
徐易眉頭一跳,他面上不顯,心中則警鈴大作。
宴席散後,徐易拿到鄭仰山的信息,他竟被調去為雲中巡撫,原來姓李的已然被調離。他抿着嘴,立刻修書一封加急送往雲中。
隻期望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