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琨在京城與段家有關系,據說這段家子名嘉玉,在吏部供職,後來得了樁好姻緣,攀了高枝,連帶着耿家也飛黃騰達起來。這是前話,也因着這層關系,落霞縣幾乎是個三不管的區域。
而耿琨起到的,更像供應商的作用。他隻負責将礦産運送洛城,其他便再無所知。姚溫留了心,提了一嘴那批兵器的事情。
耿琨也就都招了,兵器之事,也不過是他得了令行的方便,開關出城,至于兵器從何來便不是他該知曉的東西。他弄這一套也算得心應手,落霞縣也産兵器,那批兵器當時是混在了同期的一道給運了過去。
做了也有個四五年,姚溫眉頭一緊,背後之人四五年前就開始運籌,那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姚溫雖在獄中度過許久,但出來後也并非未有所聞,高家定策迎新皇,安樂王被禁足别苑而終身不得出。那時兩相交鋒,那麼這私自屯兵器的人會是他們任意一人麼?又或是另有其人?
竟和京中有牽扯,甚至私鑄兵器,意欲何為?
他此前也未敢想小小一個落霞縣竟有那麼大的牽扯,那問題來了,徐易在這其中又是扮演怎樣的角色。先生和徐易,他們到底還瞞了自己多少事情。
姚溫不得而知,但他如今既一腳踏入其中,便也隻能深究下去,從而揪出這幕後之人。
此案事關重大,需得呈報上級,遞交到京中嚴查。
想罷,姚溫命人重新眷寫了一份供詞,而他則寫了供狀。每年這個時候就是巡撫督察的日子,屆時地方長官呈交文書以供檢閱,由巡撫過手後逐級傳到皇帝手中。
算算日子也沒幾天了,他打算便趁那時将供狀遞上去。
*
鄭仰山人剛到雲中一日,連口熱茶都沒喝,便有小厮通傳,稱雲中知府,現任布政司使求見。
他挑了挑眉毛,将茶杯放下,心下想:這人倒是主動,還不等他找,卻是自個兒找上門來。鄭仰山點頭,不一會兒,小厮便帶着人上來。
他一共見過姚溫三次面。
第一次,是在無涯書院,那時的姚溫光風霁月,受先生們喜愛,而他險險留在書院,泯然于天才間。
第二次,是在翰林院。他做了小官,但還排不到能進大殿裡進行朝會的資格,隻是有一次去翰林院送東西,便見那人身側圍繞着當朝的肱骨之臣,天之驕子,意氣風發。
第三次,就是今天。昔日的天之驕子正一臉恭敬朝自己行禮。姚寄言,你也有今天啊。
“巡撫大人?”姚溫喚道,鄭仰山回過神來,正襟危坐道:“你既主動過來,便先說你所謂何事。”
姚溫眨眨眼,總覺他話裡有話,但自己耽誤不得,便也不作他想。隻将供詞與供狀呈上,自己與他言簡意赅陳述畢,但見鄭仰山似是神色恹恹,并不注意他所言。
他心中一緊,單膝跪在地上,加大聲音,“此案牽連京中,已非受賄可言,還請巡撫盡早禀明聖上,以穩社稷!”
鄭仰山不語,片刻,他傾過身來,居高臨下俯視着姚溫,過去他從未想過有這樣一刻,高高在上的人被拉下神壇,任人踐踏,此時,他才仿佛有了實感。
竟也輪到他來俯視這曾經的天才。
好半晌,鄭仰山方好整以暇道:“這事不急,本官來雲中,也為了另一件事。”
話音剛落,堂上侍衛上前趁姚溫不備擒住他,姚溫震驚道:“大人這是作甚?”
鄭仰山道:“姚大人身為一方知府,查案時好不小心,怎麼能把漏網之魚放跑呢?”
姚溫身軀一震,猛地瞪向鄭仰山,隻見鄭仰山不疾不徐道:“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姚大人與地方勾結,暗通款曲。”
他從懷中掏出塊手帕,是囡囡的小手帕,姚溫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他瞪向鄭仰山,“你們對孩子做了什麼?”
鄭仰山笑道:“姚大人,你所說的每一句都隻會平白增加你的嫌疑。”
他甩手,“耿琨一案尚有遺漏,而姚大人也難逃受賄嫌疑,在案子查清之前,大人就先呆在莊子上,剩下的,本官自然會處理。”
說罷,姚溫隻覺眼前一黑,他被人七手八腳綁了起來。
*
無涯書院許久未如此熱鬧,曾求學的學子如今重聚,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楊約承了幾杯酒,自覺不勝酒力,便托詞解手,自個兒去了院子裡透氣。哪想得徐易也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