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旭元年,深夜,姚溫埋首于書卷中,範飲溪今夜輪到值班,卻見老大那邊還亮着光,他打了個哈欠,強忍下困意搖搖頭,該說不說,不愧是從京裡過來的官,做事情一闆一眼極其負責。
他正這麼想着,哪不防正面迎上剛出來的姚溫。姚溫外袍松松披在身上,如今快到冬日,夜裡的氣溫寒冷非常,姚溫一時半會沒适應過來,乍一出來,便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姚溫揉揉鼻子,卻看見小範在那邊躊躇着,似乎在猶豫走或不走。姚溫想了想,便招手将他喚過來,“小範,過來。”
那頭的範飲溪眼見也跑不掉了,耷拉着頭小跑來姚溫面前,“老大,你叫我?”
姚溫點點頭,沉吟道:“那時讓你回來後整理的卷籍記錄如何了?”
“啊……”範飲溪支支吾吾着,這一趟去雲中,着實把他累了個夠嗆,雖然積壓的一大堆公務幾乎由邱逸重和姚溫給包圓了,但回來正好趕上秋收,司裡缺人手,他就充當了苦力去幫忙,所以那卷籍記錄隻動了一個字。
姚溫見他這樣,心下自然明了,他随意問道:“上次你說那孩子去了京城,如今怎麼樣了?”
範飲溪松了口氣,“老大盡可放心,屬下一直派人暗中保護着,現在她已然安定下來了。”
“好。”姚溫垂下眼,他剛才在書房翻閱雲中近些年的人員調動,倒是意外發現劉折木這人,原先也在禮部待過,後面才來的雲中。
禮部……他眨眨眼,先前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此時卻明了。按理說劉折木與他素不相識,但此趟落霞之行,無論其用心如何,終歸幫了自己許多。劉折木本人沒有動機這麼做,但若是和禮部的一人聯系起來……
他從前其實不願去往深去想一些東西,盤根錯節讓人心生厭煩,有這時間不如去做事情。自從锒铛入獄,姚溫便一下子閑了下來,于是不得已拾起過往的碎片細細啃齧,卻發現許多事情早已有所表露。
隻是自己從未去在意罷了。回過神來時,這多思的毛病便改不掉了。
他還是在想,徐易這麼做不可能全然出自同門情誼。徐長絕此人做事定有他的考量,暗中幫着自己查這礦場,他為何知道這礦場有貓膩,又到底在圖謀什麼?
“哦對了大人……”範飲溪似突然想起什麼,一拍腦袋道:“耿琨已經收押到獄中,大人打算什麼時候審?”
姚溫想了想,不答反問道:“按察司那邊沒要人麼?”
這一問把範飲溪問得愣住了,好半晌,他眨眨眼開口,“沒,沒說啊,人抓回來後就直接送來我們這了啊。”
姚溫挑了挑眉,沒再多言,又想起來自己還沒回答範飲溪前面的問題,便補充道:“不急,馬上要過年了,兄弟們忙活這一年,耿琨是個硬骨頭,不好對付,先讓他們休息吧,養足了勁翻過年過來再幹活。”
“還有……”姚溫道:“牢房那邊加派人手輪班,盯着耿琨,千萬盯緊了,别讓他尋死。阿嚏!”姚溫話剛說完,又打了個噴嚏。
“遵命老大,老大你要不先回屋吧,看你打第二個噴嚏了。”範飲溪無不擔憂道。姚溫點頭,“行,你也是,大晚上别亂跑了。”
“好嘞!”話剛說完,範飲溪便一溜煙跑了沒影。
姚溫瞧着他那不着調的模樣,不自覺歎了口氣,轉身進了房門。
*
這是姚溫在雲中過的第一個年。
承之前劉折木的情,他搬進了新宅中,宅子格局寬敞,家具奴仆在去落霞前便置辦好,隻是缺了些年味。
管事的媽媽道:“不如您将想要的說了,我們列出來,改明兒大家去街上置辦年貨去。”
姚溫想了想,轉瞬又笑道:“沒事,難得這兩天清閑下來,我去街上轉轉,順手就給帶回來。”
媽媽張着嘴,欲言又止。
“嗯?”姚溫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隻見周檐好巧不巧,半倚在他家門框邊,雙手抱胸,嘴角一邊勾起,迎上姚溫的視線,他眨眼俏皮笑道:“過了些日子不見,姚大人也不登門拜訪拜訪。”
“我隻好親自來拜訪拜訪姚大人了~”這人的氣質倒是奇怪,分明一方總兵,該是個不苟言笑的統領,他倒好,在姚溫面前時常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仿佛隻是個江湖義氣的少年郎。
姚溫嘴角不自覺揚起,他轉頭又吩咐了那媽媽什麼,便朝門口走去,“周大人誤會了,回來後公務纏身,這才沒及時去府上拜訪,是姚某罪過了。”
說罷便要抱拳躬身表示賠罪,周檐忙拉住他,“你同我還要官場那套逢場作戲的麼?”
姚溫一時哽住,隻垂下眼去。周檐及時問道:“你傷口可好多了?”、
姚溫點點頭,“休養了一段時間,好多了。”
“嗯?”周檐聽他這話,忍俊不禁道:“你前面還說你公務纏身,既是公務纏身又如何好生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