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罷了,不再想了......
隻是徐尚書進去那麼久了,怎麼還不出來?
皇帝的禦書房實際離文淵閣隻有一千米不到,但除了經筵講學之日,亦或是朝會時,皇上不大能有機會與處理政務的這幫臣子見面。
禦書房中,天子身着玄色大氅,面色猶豫,在他的面前有幾個人,或是翰林院的修撰,或是内閣的學士,還有一位來彙報工作的工部尚書。
“皇上三思!如今太後聖體欠安,冊封之禮不能急于一時。還需從長計議。”說話的是翰林院的修撰秦鷗。
承旭揉了揉眉心,他聽倦了這套說辭,太師這樣說,内閣那幫人也是這樣說,現在連修撰也如此。他擺擺手,“此事先按原先商議之策辦,嚴卿,你先說說工部的情況吧。”
“陛下!......”秦鷗原想慷慨陳詞一番,哪想得皇帝并不接受,他也隻好等工部尚書述職完。
“偏殿失火原因已核查,蓋因前些日子雷雨天氣,而偏殿本是木質結構,年久失修,故而遭此一劫......”工部尚書貼心地略過了這德行問題,曆來有此天災,皆視為天子德行不正,可新帝即位一年未到,政績之類也還剛有起步,那隻剩另一個問題,便是冊封一事。
但若真這麼說了,便是直接往皇帝的心窩子裡捅,陛下近日正為此事煩心,他若如此禀報,恐怕有站隊之嫌隙。
于是他順着方才的話繼而道:“工部已先征調了一批工匠暫時修補,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所需資費還需和戶部核對協調後才能撥給款項進行更完整的修繕,以免後顧之憂。”
工部尚書姓嚴,名逸微,剛丁憂回朝,他如今所說的,是有關京都的宮室修繕與财政撥款,工部修繕工程素來要與戶部分不開關系,戶部核查人口,清丈土地,而後公食稅,工部都要通過戶部來撥款修繕工程。
上月偏殿遇雷擊而失火,太後亦突發頭疾,原先已定好的冊封之禮,在一幹反對派的口誅筆伐下被擱置了。
但冊封之禮自然要繼續,偏殿也得修。
承旭帝聽着聽着,卻走了神,他想起了故鄉的老屋,屋前種着一棵白玉蘭,母親素愛在白玉蘭下做女紅,可一轉眼,他如今獨自一人置身于層層宮牆之中。
他在努力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但他隻是想接自己的母親,為何這些人百般阻撓?
少年的帝王雖飽讀詩書,但他未親眼見過朝堂風雲變幻,難以想通這個中的關節。
正思慮時,太監忽傳喚,禮部尚書徐易求見。
徐易!
承旭眼睛一亮,唯一堅定不移支持他的,如今也隻有禮部的徐尚書了!
......
京城的風難以逾越雲中的山,于是任憑血雨腥風跨越層層阻隔,隻化作幾句不痛不癢的趣聞,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姚溫他們那日把人葬好後,便已做好了暴露身份的準備,近日來,他讓人放出消息,隻說是知府大人将要親臨落霞縣走訪,至于何時來,并沒有個确切的消息。
正是要這不确切,他們才能盡可能地把握主動權。
姚溫這幾日也沒閑着,他自京城而來,京城文官那套系統,落實到地方上可沒有用。京城諸多運籌帷幄的官員,但離開了權術,這些好手也無精明能幹可言。
他前陣子剛來雲中,整理卷宗時便處處留心縣中的産簿産出之類,官方稅額雖是統一定調,但具體落實到各個地方,則仍需要根據各地實際情況作出調整。
于是常常遇到這樣的情況:一個地方總會有拖欠稅錢稅糧的情況,地方與中央又難及時來往,舊稅還未清,新稅又至,實在是交不上了,而舊稅未清常是新稅之累,所以中央隻得借用各種名義将還未收的部分給減免,畢竟立于民生,所謂藏富于民,大抵類似。
但這麼做又則會導緻鼓勵拖欠而拒不納稅,中央遠在洛城,最後的追責自然是落到地方知府上,地方上的若想保住自己的官位,于是在産簿上做文章,又或是官官相護,到赴京述職時,官官相護的人情便派上了大用場。
從前姚溫見過從地方呈上來的卷冊,實際有用的信息屈指可數,通篇文章辭藻華麗,無一不是在吹噓天子神通,此前也不是沒有官員想改變這一現象,那官員要求地方官将常例稅也得上交,且不說這一舉措是否真的得到有力執行,隻看那官員最後被抄了全家。
這并不是說地方官員的勢力有多大,而是在于本朝制度舊弊積重難返,人情關系利益往來關系複雜,哪怕是天子,亦要被世代流傳的制度體系裹挾前進,以一己之力貿然在不成熟的時機做出最大的修正,其精神之可佩,但其下場自然也在意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