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乖也落座，心不在焉地和陸離對弈，實則在等銀粟過來。終于，棋面陷入膠着的時候——

銀粟進來施禮，将請帖放到棋盤的旁邊，“殿下，這是九重天派人送來的，說是——”

“嗯，放下吧，我一會兒看。”陸離打斷了他，拇指和食指撚着黑子，似專心思考棋局。

銀粟依言退下了。

懷乖見陸離餘光都不往那請帖上分一點，心中有些焦躁，“殿下，你不好奇這裡面的内容嗎？”說着探出手去。

懷乖剛拿起來一點，一枚黑子闖入眼簾。

“叮”地一聲，陸離将棋子“下”在了請帖上面，“該你了。”

懷乖松手回神，才反應過來，陸離剛剛一直在等他落子。可如今他哪兒有心思下，心道不如幹脆故意輸了，就能結束這局。

于是他挑了一個看似“自作聰明”，實則“自取滅亡”的點，眼看棋子堪堪落下——

“赢了這局，就讓你看。”

陸離悠閑地品了一口茶，吐了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出來，懷乖的棋子立刻像受到某種召喚一樣，改變了方向，落在了其它位置。

随着清脆的落子聲傳來，懷乖暗暗松了口氣。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可惜沒有僵持多久，他就發現自己陷入了幾乎必敗的局面，這時忽而臉頰上撲來一道涼涼的氣息。

是站在他肩膀上的貓，本來在擡頭盯着飛鳥，此刻又轉頭看他，鼻息濕涼。

懷乖心念一動，捏着棋子的指尖幾不可察微動了一下，隻見貓猛地從他肩上撲到了棋盤上，左撲右追，三五下将黑白攪作一團，散落滿地，而後又興緻勃勃追趕着一顆滾遠的棋子跑了……

懷乖攤手，“其實，也不能全怪它。”實則一語雙關，陸離也不能怪自己，兵不厭詐嘛。

陸離見他滿臉無辜，沒脾氣地笑了，拿起請帖上的黑子，朝着貓的方向屈指一彈。前面的樹上霎時萬花搖落，将貓蓋了個嚴嚴實實。同時不知從哪裡竄出來幾隻花色各異的貓，也紛紛一頭紮了進去。

“可你沒赢。”

陸離看着那隻罪魁禍貓先是撲騰了幾下，“喵嗚喵嗚”不滿地叫了幾聲，發現周圍沒什麼危險，于是轉眼忘了找棋子，開始和衆貓一起玩耍打滾。

“但我也沒輸。”懷乖不服氣地強詞奪理，卻見陸離并不接茬，反而換了個更悠閑的姿勢，脊背後仰，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如此以來，他整個人其實是離懷乖更遠了一些。

仿佛笃定他不會擅自去拿那頁薄薄的紙。

懷乖哼了一聲，“你不讓我看，我也知道裡面寫的是什麼。”

“哦，寫的是什麼？”陸離右手手臂自然垂了下來，那隻四耳貓不知何時又跑了回來，兩隻前爪和他的五根手指互搏，靈力在指尖流轉。

懷乖撐着桌子，身子前傾，靠近陸離，“我想參加仙門大會。”

小貓本來和陸離玩得又累又興奮，張着嘴直喘氣，忽而陸離手指停下動作，它逮住時機，一口便咬在了對方的虎口上。

“殿下——”懷乖見狀，将一枚水珠朝貓打過去。

陸離用另一隻手攔了，水珠化氣而散。“你怎麼知道的？”

那貓似有所感，終于松開了嘴，隻見兩個小而尖的牙印赫然其上，隻差一點就要破皮流血。

懷乖身子不自覺撤回原位，目光遊移了一圈，然後視線停留在貓身上，看着它十分谄媚且賣力地在舔陸離被咬傷的虎口。

“吃裡扒外。”

陸離會意，捏了捏它的後頸，笑罵道。

懷乖第一反應就是他在“指桑罵槐”，剛想反駁，就聽陸離又開口了。

“我記得，你從前不是最讨厭和這些仙門來往嗎？”陸離起身，向西邊踱步。

“殿下從前不也希望我能廣結仙緣嗎？”懷乖也起身，快走幾步跟在陸離身側，又與他後錯半個身子的距離，“不然之前也不會讓我‘偶遇’蘅蕪仙宗了。”

他就是故意要把自己的傷疤在陸離面前撕開。

果然陸離腳步微頓。

貓跟了過來，側躺在地上，四爪上陣，勾扯着他的衣角打滾，不肯松開。

“仙門大會由九重天設立，百年一次，所以會廣邀仙界各門各派，比試功法仙術，以武會友。勝者揚名立萬，敗者——”

陸離的語調不疾不徐，和腳邊正在“兔子蹬”，差點把衣服蹬冒煙的貓形成強烈的反差。

“我明白，敗者或傷或死。”懷乖用腳背馱着小貓身體中間，往外輕輕一勾。

陸離看着貓在幾步遠的地方，低頭弓背，使勁舔着自己柔軟的肚子上不存在的灰，便俯身招手喚它“阿蠻，過來。”

那貓耳朵一豎，撒歡兒似的跑過來。陸離把它抱起來，對方卻伸出前爪，粉色的肉掌縫隙中瞬間露出五個尖尖的爪子。

懷乖見狀伸手欲把它薅下來，卻被陸離阻止，“你不知道，珠兒很寶貝它，要是過幾天回來發現它磕了碰了，不知道會多傷心。你忍心嗎？”

原來這家夥叫阿蠻——懷乖心道，他看着阿蠻自顧自用爪子在陸離胸前衣襟上肆意推來抓去，還勾出了一些絲線，有些無語，嘀咕道，“确實貓如其名，是有些野蠻在身上的。”

“你說什麼？”陸離沒有聽清，正将貓抱到附近的樹枝上，它便跳到上面抓鳥玩了。

懷乖看着陸離舉起又落下的雙臂，衣袖擡落間，露出虎口處阿蠻留下的牙印，周圍泛着深深淺淺的紅色。他的視線不自覺又從虎口滑到他的肩頭，怔了一會兒。

“沒什麼，就是感覺殿下對它，倒像是比對我和珠兒還要好些，也更寬容，有耐心。不知道珠兒知道了，會不會傷心？”懷乖道。

陸離笑着伸手撫了撫前襟，那勾絲的地方便恢複如初，“可能真的是人年紀大了，心就硬不起來了吧。”說着從袖中取出一物，扔給懷乖。

“你的事，自己決定就好。不過我提醒你，我從沒有赴會的先例，這次——”陸離頓了頓，“也未必。”

懷乖接過那東西，見是玉塵神殿的神玺。原來，必得持有各自仙門宗派的封印修書，方能參加仙門大會。

“多謝殿下。”懷乖也沒想到今日所求之事，所求之物，得來并不算困難，有些大喜過望，以至于他覺得眼前的陸離有些陌生了。

“謝倒不必，隻打輸了以後别說是我教的就行了。”陸離轉身，擺擺手，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