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喜兒旁邊的女人立刻探頭來看,瞧見水面果真沒有冰碴兒了,又用手指尖試探水面,随後看向另外兩人點頭說道:“這水果然是溫的。”
四人齊齊轉頭,詫異地看向朝朝。
“你能用法術?”其中一人問道。
朝朝對她們燦爛一笑。
昨夜她思量了很久,雖說此地禁了法術,但她不死不傷的能力還在,這就說明,像這種生來就有的能力,并不算在法術之列,所以不會受到冰封的影響。
而她生來身體裡就流動着至陽之火,可以通過調整火焰的強度來提高或降低自己的體溫,她之前還用過這招給玄燭取暖過。
她猜隻要不是用法力驅使至陽之火攻擊他人,這招應該也不會被冰封,剛剛她的嘗試正好幫她證明了這個猜想。
不過,這招有個副作用。
那四個人還在等她解釋,她收回思緒,簡短的說了下:“我是西域的異士,這不是法術,而是我生來就有的能力。”
說着,她将手伸入另外一人的木盆中:“這水太冰,我看姐姐們的手都凍壞了,我這能力雖殺不了活屍,但能幫姐姐們少受些苦也算值了。”
喜兒在旁邊默聲看着她,半晌緩聲問道:“你叫什麼?”
“我叫朝朝。”朝朝開朗地回答,正好手上這盆冰水也溫好了,她又積極地去幫下個人溫水。
喜兒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低頭用力揉搓起盆中的衣裳:“你想問什麼?”
見她松了口,朝朝連忙說道:“我就是想問活屍的事,昨日我到這裡時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知道,頭次看到那缺胳膊少腿的活屍,魂都快吓沒了。”
喜兒有些無奈地吐出一口氣:“那你不用問了,關于活屍的事,我們也說不清楚。”
朝朝又挪動身子去幫最後一人溫水:“不清楚?難道姐姐們不是北祁人,都是後進入此地的?”
“我們就是這村中的住民,但活屍之亂是從皇城開始的,我們這裡距離皇城遙遠,活屍在皇城内作亂時,我們對此事還一無所知呢,等我們知道有活屍時,這玩意兒早已泛濫了。”
說着,喜兒輕歎一口氣:“就我們這幫窮苦人可憐,被這天殺的邪物弄得家破人亡,可我們卻對它們從何而來一無所知,就連現在知道的那點活屍的事,也是從那些自皇城逃難過來的人的嘴裡聽說的。”
朝朝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木盆前坐下,又開口問道:“那活屍善于聽聲這種事,也是從其他逃難者那裡聽來的?”
坐在喜兒旁邊的女人忽地插嘴進來:“其實也不是别人,這些都是大将軍告訴我們的,大将軍本是我們這裡駐守的将軍,半年前進宮面聖時,正好趕上這檔子亂事,他隻能一邊滅殺活屍,一邊撤退回這裡,因為和活屍交手過很多次,所以他才會了解那玩意兒,我聽說他去皇城時帶了一千人,回來時就隻剩下兩百多人了,其他的也都變成活屍了。”
“一千人?”朝朝有些奇怪地喃喃道:“他一個戍邊将軍,為何會帶那麼多的士兵進皇城面聖啊?”
喜兒回道:“那是因為當時大将軍有個寶貝要敬獻給聖上,所以才會帶了一千人護送寶貝進皇城,這些都是聖上應允的。”
“這樣啊。”朝朝略作停頓,開口道:“感覺大将軍人挺好的,就是分給咱們的食物有點……”
聽到這話,喜兒神色有些嚴肅地看向她:“食物本來就缺,有的吃就不錯了,大将軍是個好人,哪怕隻剩下那兩百多個士兵,他還是帶着他們拼死守下了我們這村莊,你莫要因為吃不飽就在這裡說嘴大将軍!”
瞧出她的不悅,朝朝連忙解釋:“我沒有那意思,大将軍收留了我們,我感謝他還來不及呢,怎麼會說他壞話呢。”
喜兒在她身上掃了一眼,随後又洗起手上的衣服,低聲說道:“看你這穿着打扮,估摸着以前是不愁吃喝的富貴人,到了這裡挨餓受凍的,心裡不舒坦也正常,不過你要知道外面全是活屍,吃和穿都變成了金貴物,這些就該給省給那些守着村莊的士兵用,他們吃飽穿暖了才能替咱們抗住活屍,你要真想把自己的苦怨到誰頭上,就怨那該死的活屍,還有把你派進來的南麓皇帝頭上吧。”
為了不破壞這好不容易才拉近的關系,朝朝隻能用力點頭認同喜兒的話。
看來村莊中的人雖然過得凄慘,但都不怨恨大将軍,且十分抵觸旁人說大将軍的壞話。
以後談論有關大将軍的事時,需多加小心了。
她暗自思忖着,低頭搓了兩把盆裡的衣裳,但很快她便發現奇怪之處,将手中的衣裳提起來。
那是件很小的衣裳,也就和她的小臂一邊長,明顯是給嬰兒穿的。
朝朝:“這個……”
一個女人看向那件小衣裳,随後連忙從她手中接過去:“诶呦,怎麼把孩子的衣裳丢到這堆髒衣服裡了!肯定是靜娘粗心搞錯了,我這就給她送過去。”
朝朝看着那女人拎着小衣裳跑了出去,自己隻好撿起其他衣服洗,面上假裝漫不經心地開口:“村莊裡還有嬰兒啊?哎,真是可憐,外面活屍橫行,大人尚難自保,嬰兒連自理的能力都沒有,豈不是活得更為艱難。”
“放心吧,大将軍對嬰孩會格外保護。”喜兒輕聲同她說:“現在村莊裡有五個尚在襁褓之中的嬰兒,都是近三個月出生的,大将軍将孩子統一收到他隔壁的屋子,由奶娘喂養。”
朝朝:“由奶娘喂養?怎麼不讓那些嬰兒的娘喂養?”
喜兒的語氣變得有些無奈:“讓孩子的娘自己喂,就要給給那五個娘吃好的補身子,不然哪有奶.水喂孩子?可要是交給奶娘喂,就隻需給奶娘一人補身子,如此便能節省下不少食物,而且将軍說了,把孩子分開來養,不如把孩子放到一起養安全。”
“有道理。”朝朝應和着她的話點頭。
轉瞬她想起昨日玄燭看到的那個抱着嬰孩的女人,笑着同喜兒說道:“昨日我看見一個抱嬰孩的女人,挺瘦的,應該就是孩子們的奶娘吧?”
“瘦?”喜兒蹙眉想了想,而後搖頭道:“奶娘挺胖的,你說的應該是靜娘,又聾又啞,大将軍可憐她,就讓她幫着奶娘照顧孩子,她照顧得好,大将軍也會多分些食物給她。”
朝朝:“原來如此……”
正說着,屋外突然傳來一串腳步聲,一個士兵打開門,冷着臉掃了眼屋内的幾人後,壓低聲音不悅地說道:“快洗!今天洗不完這些衣服,你們晚上就沒得吃了!”
說完,士兵又關上門離開了。
喜兒歎了口氣,同朝朝說道:“快洗吧,大将軍人好,但他手下的士兵都很兇,偷懶的話他們可是不會輕饒的。”
朝朝點點頭,手上又賣力地搓起衣服,心下隐隐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她暗暗整理起現在得到的所有線索。
活屍之事,村民們其實并不清楚,此事還需從皇城回來的士兵們那裡深挖,至于那個大将軍,雖一手掌控着村莊,看起來很傲慢,但深受村民擁護,而且目前所做之事即便有些極端,但都有理有據,此人是惡是善,還難以下判斷。
等會兒去問問玄燭和宋長生都查到了什麼……
玄燭!!!
糟了!她竟把玄燭給忘了!
玄燭被叫去劈柴了!可那家夥會乖乖聽别人的話做事嗎?!
如果哪個士兵訓他一頓,惹惱了玄燭,他很有可能會把士兵按在木樁上,當成木柴劈了!
士兵被劈的畫面都已經在眼前浮現了,朝朝猛地站起身,飛快地說道:“我肚子疼,要去茅房!”
說完,她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天君大人保佑,千萬别讓玄燭殺什麼人,不然他們在這村莊裡可就混不下去了!!
她賣命地倒騰着雙腿,在村莊裡繞了大半圈,終于在村莊中心的一片空地上瞥見了玄燭的身影。
玄燭單手拎着斧頭,冷着臉站在一個木樁前。
木樁上則站着今日給他們分配勞作的矮小士兵,他與玄燭面對面站着,手上橫舉着那把長長的尖槍。
然後,玄燭對那士兵緩緩擡起拿着斧頭的手……
看着那畫面,朝朝搖着頭沖過去:“不——要——啊——”
因為慌亂而拉長的語調,怕招來活屍而刻意壓低的聲音。
這可能是朝朝這輩子發出過的最古怪的聲音。
但她還是晚了一步。
隻見斧頭迅速落下,當啷一聲,那士兵手中的長尖槍便被砍斷一小截。
矮小的士兵跳下木樁,揮了揮變短的尖槍後,開心地對玄燭說道:“這東西終于稱手了,之前太長了,我用着不舒服,謝啦!”
他說完的瞬間,朝朝面朝下摔趴在雪地上,最後是趴在地上滑到那二人面前的。
看着突然滑來的朝朝,士兵奇怪地眨眨眼:“你誰啊?跑這來做什麼?”
朝朝顫顫地從雪中擡起臉,沾滿雪的臉尴尬的笑笑:“我,我就是來看看他。”
“看他?”士兵有些不明白,看向玄燭疑惑地問道:“看你嗎?看你做什麼?”
玄燭垂着幽冷的視線睨着趴在地上的朝朝,緩慢地吐出低沉的聲音:“她是擔心,我會殺了你,所以才來看看。”
這話讓士兵更糊塗了,看向朝朝問道:“殺我?怎麼可能啊?這兄弟人好得很,我說我這尖槍用着不順手,他就說幫我改改,這麼好的人怎麼可能會殺我呢?”
“不,她的擔心沒錯。”
玄燭的唇角彎起一個森然的弧度,對那士兵陰冷地說道:“最開始,我的斧頭瞄準的是你的頭。”
士兵怔怔地看着他。
許久,士兵竟哈哈大笑起來:“這個笑話好笑,沒想到你臉看着挺冷,人還挺幽默的!”
朝朝忍不住在心裡大喊。
不,他沒在開玩笑啊!你可長點心吧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