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什麼我不能留下?”宋長生不知所措地問道。
大将軍揚着頭,趾高氣昂地睨着他:“你這細弱的身闆,一看就不是個能幹粗活的,又不是女人,留着你除了浪費食物,屁用不頂,我這裡不養閑人,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
見大将軍是打定主意趕他走了,宋長生面上更加慌張,上前一步祈求道:“不,其實我能做粗活的,求您了,不要趕我走,我現在沒有其他地方可去,若您趕我走,到了夜裡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大将軍不屑地笑了兩聲:“呵呵,你死不死,和我有什麼關系?”
他的聲音輕飄飄,淡淡然,完全沒有将宋長生的性命當回事。
聽到這話,宋長生的雙眸變得黯然無光,唇瓣恐懼地打着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隻能喃喃地反複哀求:“求您了,不要趕我走……求求您了……”
朝朝實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說道:“大将軍,求您了,就将他留下吧,他雖看起來細弱,但畢竟是個修士,留下他必有用處。”
大将軍看向朝朝,唇角又彎了彎,竟好聲好氣地同她開口解釋:“小姑娘,你剛來不懂這裡的規矩,外面什麼景象你都看到了,活屍橫行,人人自危,大家都想活,但食物有限,穿住亦有限,我能庇護的人就這些,若是每一個求救者我都收留,那吃穿住很快會不夠用,大家就要死在一起了,所以我隻收留兩種人,一是年輕力壯,無病無殘的男人,二是能生孩子、會縫補的女人,唯有這兩者才能将大家生存的希望延續下去,其餘的人一概不留,這是原則,你說什麼都不會變的。”
朝朝輕抿唇瓣,緊皺起眉頭。
大将軍的話不無道理,但她卻無法全然認同。
宋長生不過四十幾歲,雖身形偏瘦,但手腳健全,可這般條件都無法滿足大将軍所說的‘年輕力壯,無病無殘’,可見能被留下來的條件有多苛刻。
他知道留着女人生孩子,延續生命,卻不肯挽救眼前現有的活人,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更何況這個大将軍的語氣,分明是把女人當成一種工具,而不是當成人來看。
即便有諸多不認同,但朝朝也很清楚,現在這個村莊的一切都由眼前這個大将軍定奪,多做争論并無益處。
她必須給大将軍一個,不得不留下宋長生的理由。
“他會馭物。”朝朝沉沉吐出聲音。
大将軍微挑眉梢:“會馭物又怎樣?在這裡你們根本用不了法術。”
聞言,朝朝燦爛一笑,說道:“看來大将軍對會馭物的修士并不了解啊,他們若想完全掌控一個物體,任意驅用,就必須對其深入了解,不僅要會用,還需會造,所以會馭物的修士大多數都是造物高手。”
經朝朝這麼一提醒,宋長生遲鈍的腦子才開始轉動,想起自己的用途。
他急忙開口:“對對!我會畫圖紙,能造很多東西,不管是房子還是工具,對了,我還會畫炮的圖紙,隻要材料夠用,我就能助您建造攻打活屍的大炮!”
“哦?你會畫圖紙?”此話引起了大将軍的興趣。
他轉眸思忖一番後,點頭對宋長生說道:“好,你暫時可以留下,不過你畫的圖紙若無用,之後我會把你們三個騙子一起趕出去。”
說完,他又看向朝朝,沉默半晌揚起一個意義不明的笑。
“應星,你來安排他們三個吧。”大将軍對着他們随意地擺了擺手,而後握着長刀,氣勢淩人地坐回到太師椅上。
柳應星立刻起身,帶着三人退出大将軍的屋子。
剛走出門,宋長生便轉身面向朝朝,作勢欲跪:“多謝朝朝姑娘剛才幫我說話,不然我怕是真的要被丢出去等死了。”
朝朝連忙扶住他,笑吟吟地回道:“不用謝,柯耀被冰封,我不想再多失去一個同伴了,而且咱們三人待在一處,才好商量接下來的對策。”
宋長生很是感激地望着她。
柳應星在他們身旁低聲說道:“你們先同我來,有話進屋再說。”
朝朝點了點頭,和宋長生跟随柳應星向前走去,可走出沒兩步,朝朝就發現玄燭并沒有跟上來。
她回頭看去,玄燭還站在大将軍的屋門前,側着臉眸色幽幽地看着什麼。
朝朝連忙小跑回他身邊,順着他的視線看去,注意到他正盯着一個抱着嬰孩的女人看。
那女人面黃肌瘦,雙眼無神,身上穿的也十分單薄,幾片縫合在一起的碎布覆蓋着她瘦削的身軀,根本無法抵抗周遭的寒冷。
察覺到朝朝和玄燭的視線,女人也緩緩向他們看來,但視線交彙後,她又匆忙低下頭,抱着孩子轉身離開。
“那個女人有問題嗎?”朝朝小聲問道。
玄燭沒有回答,而是擡腳向前走去,朝朝也就擱下了此事,小跑着追上他。
三人被柳應星帶到了村莊東側的一間房子内。
推開門,屋内的八個人齊齊擡眼看來,有男有女,還有兩個七八歲模樣的小女孩,每個人都背靠牆壁,蜷縮着身體坐着。
屋内除了這些人,其他什麼都沒有,地上鋪滿幹草,應該就是讓他們躺在幹草上休息的意思。
柳應星帶着朝朝三人進入屋子,關好門後才開口說道:“你們就在這裡休息,村莊外圍日夜都有人輪守,白日裡活屍各方面都偏遲鈍,可以在村莊裡低聲交談,但到了夜裡,稍有動靜就會引來活屍,所以入夜後所有人都不能開口說話。”
說着,她從懷中拿出三個木質哨子,和一個巴掌大的冊子:“這是鳥哨,活屍對這個哨聲沒有反應,冊子上則是用哨聲編寫的密語,你們拿着這些,最好能将冊子上的密語記下,遇到危險時能用得上。”
“好。”朝朝接過鳥哨和冊子,分給宋長生和玄燭後,她又看向柳應星,“柳姑娘,今日多謝你出手相助了。”
柳應星冷淡地回道:“謝得太早了,現在大将軍隻是暫時留下你們,這裡不養閑人,你們要想确保自己能一直留在這裡,就向大将軍好好證明你們的用途。”
留下這句話後,柳應星轉身離開了屋子。
朝朝回身掃了眼屋内,其餘人已經各自收回視線,低着頭不再盯着他們看。
玄燭沒有多看屋内的人,泛寒的視線鎖定角落一個空位後,筆直地走去。
見他靠近,空位周遭的男女急忙挪動身子,似乎不想同他離得太近。
玄燭仿佛沒看到其他人的反應般,盤腿在那空位坐下,并合上了雙眼。
見狀,朝朝也急忙小跑到玄燭身邊坐下,宋長生跟在她身後,然後挨着朝朝坐下。
“朝朝姑娘,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法術不能用,還離不開北祁,難道現在隻能等其他人來救我們了嗎?”宋長生低聲問道。
朝朝一邊翻看着柳應星給的冊子,一邊說道:“等其他人來救有什麼用?他們來了不一樣還是用不了法術,離不開北祁,所以咱們要自己想辦法解決掉這裡的麻煩。”
宋長生頓時露出愁容:“你是在說笑嗎?那個柳應星都說了,活屍有很多,咱們現在還不能用法術,你覺得光憑咱們一雙手腳,能把那些活屍全部幹掉?”
“你動動腦啊。”朝朝無奈地看向他,“不要隻想着怎麼打活屍,而是要想,這第一個活屍是怎麼來的?”
宋長生微怔,片刻後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的意思是,咱們要設法找到活屍的源頭,解決源頭,就能解決這北祁的禍亂?”
朝朝點頭:“據柳姑娘所言,活屍和冰封是同一日出現的,這可不像是什麼巧合,二者必然是同一人搞出的事情,若我們能找到始作俑者,就算不能除掉所有活屍,也定能破了冰封法術之法,等我們能用法術和法寶了,想收拾活屍還不容易。”
宋長生聽她說着,臉上逐漸露出喜色,不過轉瞬他又消沉起來。
“我覺得此事不會有你說得那麼容易,若真如此簡單,那此前來北祁的人早就把這些麻煩解決掉了。”他喪氣地說道。
朝朝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勸說道:“我知道此事不會容易,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去嘗試,消沉沒有用,生機是靠自己争來的,這幾天咱們就盡量收集有關活屍和冰封的線索吧。”
宋長生勉強提起些精神,對着朝朝點了點頭,然後他的視線越過朝朝,看向她身旁閉目不言的玄燭。
“哎。”他輕歎一口氣,用更低的聲音同朝朝說道:“咱們出發時,柯耀還覺得你是一介女流,在隊伍裡最沒什麼用處,可現在看來,你聰慧樂觀,可比你旁邊那位沉默寡言的小哥有用多了。”
意識到宋長生說的是玄燭後,朝朝轉頭看了一眼玄燭,而後重新看向宋長生,笑着說道:“那你可說錯了,這位大有用處,我還要抱他大腿,受他保護呢。”
“啊?”宋長生滿臉不解。
朝朝沒向他多做解釋,而是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冊子。
接近黃昏時分,有士兵左手拿着一個盤子,右手拎着一個木桶進入屋内,放下兩樣東西後立即轉身離開了。
盤子裡裝的是烤過的蘿蔔幹,桶中裝的則是隻有幾粒米的粥。
一看見食物,衆人立刻拿起身旁肮髒的空碗,齊齊沖了過去,争搶着用碗舀着粥,還直接用手抓起蘿蔔幹塞進嘴中。
他們争得十分激烈,沒一會兒盤子和木桶就都見了底,但全程都沒有人發出過聲音。
那無聲争搶的畫面,帶着難以言喻的壓抑感。
朝朝皺起眉頭,暗暗攥緊了自己的裙擺。
宋長生的肚子叫了一聲,他也餓了,可看着那慘淡的粥菜和争搶的畫面,他便收了過去拿粥喝的心思,而是從身旁的包袱中取出一張大餅。
他默聲盯着餅看了一陣,而後把餅一分而二,将其中一半遞給朝朝。
“朝朝姑娘,粥已經沒了,我包袱裡就剩這一張餅,咱們一人一半,先将就一日吧。”他說話時,肚子又咕噜叫了一聲。
朝朝笑着搖了搖頭:“我不餓,這半張餅你可以留着明日吃。”
宋長生:“可是……”
朝朝沒給他繼續往下說的機會:“放心吧,我是不會讓自己餓着的,你就留着自己吃吧。”
見她堅決,宋長生便不再同她退讓,把半張餅塞回包袱中,然後低頭認真吃起另外的半張餅。
朝朝看着餓慘了的宋長生微微一笑。
她并不是和宋長生謙讓,隻是她本就無需進食,吃東西無非貪戀美味罷了,不吃也沒什麼影響,在這糧食緊缺的情況下,讓這些需要食物的人吃飽才是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