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燕濟睨他一眼。
他道:“還不确定。”
“不去南京?”
中央地質調查所總部早已搬到南京,盧燕濟以為他會去。
“不準備去,他們也快要随南京政府遷往武漢了。”
“那有什麼打算?”
“暫且還沒有打算。”
盧燕濟點點頭,“也好,你也該休息一陣子了。”
見盧燕濟已經問完了,雙胞胎開始好奇地纏着張默沖問國外的生活,張默沖睨一眼施遼,她依舊偏着頭,撸起半截袖子露出白潔的手腕,黑辮子别在粉尖尖的耳朵後面,細挺的鼻梁在光潔的皮膚上垂下一小塊兒陰影。
一絲不苟,安靜又美好。
所以他應付着兩個叽叽喳喳的孩子,想的卻是,她原來很喜歡吃柚子麼?
但他一開始講,并且幾乎是刻意地去看施遼暗示,施遼卻在這時放下柚子,起身說進屋去幫着收拾廚房。
她收拾完,出來時看見屋内多了幾個盧燕濟從前的老友,鄒廣和張默沖兩個小輩則被趕到一張低矮的小圓桌跟前。
張默沖正對着她的方向,在逼仄的空間裡蜷着腰,施遼的視線掃過去的一瞬,他正不知道怎麼在幾個木闆凳中間放置那雙長腿,蜷起又舒開,臉上是有些認真的苦惱。
隻有鄒廣叽裡呱啦地講着話,張默沖并不怎麼喝酒,隻是悶着頭,一直撿面前的碟子裡的菜往嘴裡送。
定睛一看,不正是她拌的那盤空心菜麼?
剛才讓大家一個一個猜,大家圖個樂呵都瞎猜一通,大多都罰一杯酒。
到張默沖的時候,鄒廣已經準備給他滿酒了,他卻捂住自己的酒杯,躍躍欲試。
施遼卻道張先生第一回吃,吃不出來也沒事,不用猜了。
鄒廣看見張默沖落寞地笑笑,端起一杯酒仰頭悶了。
其實施遼今天沒做菜,她隻是按着杜蘭的吩咐放好各種調料,拌了一碟兒菜而已,除了杜蘭估計沒人嘗出來哪個是出自她之手。
也不知道他怎麼就嘗出來了。
“姐姐,這個給你。”
施遼回頭,雙胞胎之一郝毅捧着一把龍眼。
“給我的?”她摸摸他的頭,“謝謝你呀。”
“你哪裡來的?”
郝毅一闆一眼:“變戲法變的。”
說完把東西丢給她轉身跑了。
施遼抱着龍眼轉身,恰好撞上張默沖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
她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下,想着怎麼開口。
張默沖有點兒激動她終于肯看他了,才要放下杯子追過來,一下子站起來,卻被鄒廣拉住,“唉唉唉,你要跑哇……”
他不得已又坐下,施遼睨他一眼,沒掩飾笑意,捧着龍眼上樓了。
上了樓她沒回卧室,先去陽台吹了會兒風。
之前家裡來親戚避難,住不下,因此白雙把好多不必要的家具都挪到了陽台上。陽台裡供人落腳的地方幾乎沒有,施遼卻因此更喜歡這裡,有一樽又高又大木架橫在身後,她趴在圍欄上向下望時,總會覺得有一種被包裹起來的妥帖感。
她迎面吹着風,忽然想到從這裡看是不是能看到一樓的人,正彎腰夠着去看,卻聽見身後有人喚。
她莫名一陣心虛,一扭頭,順着隔着放的滿滿當當的架格看過去,沒看到他的臉,卻先看到一雙手把那些雜物騰開地方,一個黑絨的方盒子被塞進來。
盒子上兩根紫羅蘭色的綢帶系成不對稱十字,盒身正中,寫着“channel”的英文字樣。
“張默沖?”
方盒子之後,又是一個粉盒子,然後是一本書、一個藍格子小布包……
施遼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往裡塞了整整三十一個大大小小的包裹,東西多到裡面的空間都快放不下。
她幹脆想要出去,卻聽見他道:“施遼,先不要出來。”
施遼拿開齊視線的架格上的雜物,看見他垂着眸,耳朵似乎有點兒紅。
“打開第一個盒子。”
她隻好照做,掀開盒蓋,裡面四四方方疊着一塊兒純白的羊絨圍巾,她愣了一下,看他。
他卻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問,慢聲解釋:
“第一次去巴黎,在街上走着,隔着壁櫥看到這條圍巾,我當即卻想,這條圍巾,”他注視着她,“應該最襯我的阿聊。”
“所以我買了,是當做你的十九歲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