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她繼續拆盒子,“這個是胸針,别在胸前做裝飾的,我上課時看見我的女老師别着一枚,想到你畢業後,走入社會成為一名人人尊敬的醫生,或許也會喜歡這樣的裝飾。”
“這個,就當是給你的二十歲生日禮物。”
然後一個個的,從聖誕禮物到春節再到比利時民族特色狂歡節,每一個禮物都有來頭,後來甚至節日不夠多,他也不再解釋,送禮也不是非要尋一個節日嘛。
“這個?從吉普賽女郎手中買來的一本日記,作者好像也是一位醫生,應該挺有意思的,所以給你帶回來了。”
施遼舉着一張用花體英文字體寫成的字片,聽他解釋:“跟别人讨要的冰淇淋食譜,對,冰淇淋也有食譜,”他笑,“這個味道特别好吃。”
她卻忽然擡手捂住眼睛。
他一愣,小聲:“我答應過帶你吃冰淇淋的...”
“不是這個,為什麼不給我寫信?”
哭了?張默沖深吸一口氣。
“施遼,我們同比利時之間并沒有直接的郵政聯系,一封信從上海寄出去,要先寄到德法再輾轉到比利時。”
“這樣寄一封信的花銷,不是我們所能承擔的。”
施遼從裡面走出來,在他面前停下,看着他臉上的愧疚,一瞬之間紅了眼睛:“張默沖...”
伸手輕撫她的眼角,他靠近,低聲道:“對不起阿聊,對不起。”
她輕輕搖頭,擡頭看他,“你千裡迢迢低背來這些東西,就沒有想過如果我不肯要這些東西呢?”
他很清楚她的意思,擡手替她将一縷碎發别至耳後,“怎麼會沒想過。”
一樓街巷人家洗洗涮涮的煙火聲被風吹得細碎,竟也安靜了一會兒。
“你知道嗎?離開北平的時候,我一共帶了兩個箱子。”
“去天津的火車特别特别擠,夜裡困了不必擔心,直接阖眼睡就好,因為人群自然會把你立住,不必擔心打盹磕到下巴。”
他盯着她頭頂的發旋兒,忍不住伸手摸摸,施遼主動上前一步,腦袋抵住他的肩膀。
“那種環境下,丢東西再普遍不過,下車後,我發現丢了一個箱子。當時我即想,如果丢的是裝給你的東西的那個,那就是天意,我或許不該回上海見你。”
“但是幸好不是,你看,我多幸運。”
西裝外袖已經被淚浸濕,他的眼窩也熱了。
“不哭了,嗯?”
“張默沖,從來不可能有别的人。”她的聲音嗡嗡的。
“嗯。”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從施遼找到丁青簡家人那裡打聽他的地址時,他就知道無論如何他也應該嘗試一次向她靠近。
就在這時裡面客廳的燈突然被打開,白雙掃視一圈沒看到施遼,“阿聊?阿聊?”
施遼急急推開張默沖要出去,卻被他拉住,“别去。”
她瞪他一眼,又聽他半開玩笑半認真:“臉太紅了”
施遼氣得打了他一下,還是趕緊出去了,不過沒敢離白雙太近,“姐。”
“明早想吃什麼?”
“随便下幾個馄饨就行。”施遼為了省事随口答。
“行,什麼餡兒的?”
施遼跟着她一起下了樓,回答了什麼張默沖沒聽清,他在陽台待了一會兒,認真環視這個她喜歡的地方。
“你明早想吃什麼餡兒的馄饨?”
他回身,施遼不知什麼時候上了樓,背着手站着,臉上一派雀躍的明媚。
“你吃什麼?”他順勢倚在圍欄上,眉目柔軟。
“芥菜牛肉還剩16個、鮮菇雞蛋還有很多。”
他走過來,“鮮菇雞蛋吧。”
“為什麼——”她以為他會說随便,但話隻說到一半,被他的懷抱堵住。
他抱住她,低頭在她的發旋兒上落下輕輕一吻:“我們有整整601天沒有聯系過,我不喜歡6這個數字了。”
她伸手回抱,笑了,心裡卻酸酸澀澀的。
“幼稚。”
他用下巴蹭蹭她的腦袋,沒說話。
——
樓下院子裡,鄒廣也正和白雙說起他倆這件事。
“我看張先生挺好。”
白雙從後面替鄒廣舉着燈,而他正附身在庫房裡往出搬東西。
“他好是好,但是那可是阿聊。”鄒廣在一堆雜物中扒拉半天,扯出一張單人鐵床來,為張默沖今夜在這裡過夜做準備。
白雙笑了,打趣,“行,你不順心,那我給這床上少鋪點兒東西,膈膈他?”
“那倒也不必...”鄒廣無奈笑道。
正說着,張默沖卻掀簾進來,看見那張床明白過來他們是在做什麼。
“不必了,我今夜就走。”
“怎麼又要走了?”鄒廣驚道。
“我們研究所的一批資料要從北平運出來,估摸着應該快到徐州了,我去接應。”
“那你怎麼沒一起...”鄒廣道,緊接着被白雙睨了一眼,他立即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合适,“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這次回來就安定下來了...”
“他們帶着箱子走不了水路,被困在天津了,我就先回了上海,畢竟要回來報平安。”他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