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劉芯苒卻抓住這點不放了,“你終于笑了呀,不然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呢。”
鄧子龍哄她:“施遼就是這麼個性子,在學校裡大家都叫她冷面俠呢。”
施遼隻好硬着頭皮笑笑。
沒想到劉芯苒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忽然扭過頭去,鄧子龍一頭霧水,隻好耐着性子哄,施遼見自己再坐在人家小情侶旁邊不好,剛想走,卻見帶隊的李業和海姆斯特老師都來了。
謝天謝地,她在心裡默念。
其實開會也沒什麼事,就是兩位老師輪流囑咐了幾句,施遼聽着,忽然看見劉芯苒在被鄧子龍哄着的時候瞪了她一眼。
就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過來,原來劉芯苒是因為鄧子龍了解她冷面俠的綽号這件事生氣……
老師讓大家自己交流,幾個男生趁機說開了,施遼無心插話,隻好一隻耳朵聽着,一邊百無聊賴地四處看看。
她微微回身,剛好看見黃志祖站在電梯的栅欄門外,一手插兜,側着身跟人說話。
她本來也無意聽,但他的話偏偏就落入她耳中:
“許連柳在外國窯子的洋婊、子那裡染了髒病,命根子算是沒用了,許家就兩個兒子,剩下一個可不能讓走歪了。”
他旁邊那個接話:“他們家裡給挑的就是那個?”
“是呀,買一個老實體面的中國女人服侍,比天天找洋女人劃算多了。”
“不過許家倒也不缺錢。”
黃志祖笑得刺耳:“那是,主要是這個送過去的幹淨,生個孩子也幹淨。”
一陣猥笑後,那人問:“‘百色秀’...就在今夜七點,去不去看?”
“再說吧。”
“聽說有個墨西哥妞兒,特别...”
……後面的話施遼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坐在大廳裡,剛才還熱得脫了大衣,這會兒卻如墜冰窟,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一樣脊背發寒。
她握着水杯,指甲攥得發白,不住顫抖。
她就是那個“幹淨、聽話、省錢”的女人,她有如赤身裸|體,被無數道無形凝視釘住,卻百口莫辯。
這時桌上忽然開始敬酒,學生們紛紛起立,一位坐在施遼旁邊的男同學石豐注意到她的異樣,好心地往她的手上放了一盞隻倒了一點點酒的杯子,施遼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卻沒能接穩。
酒杯從她顫抖的手指間滑落,摔出一地碎片。
她聽見劉芯苒小小地驚呼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下意識蹲下伸手去拾碎片,石豐驚異間趕緊去攔,卻看見一雙黑色皮鞋從容經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将她将要觸及的碎片輕輕踢過。
他不自覺地去看鞋的主人,那人絲毫不受影響,仿佛不曾踢到什麼,繼續從容地向外走去,隻留下一個卓然挺拔的背影。
而施遼愣了一下,這才清醒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那雙鞋經過,她忽地心悸,擡頭視線追随他的背影,卻被團團圍上來的老師和同學們擋住,海姆斯特圓鏡片下的小眼睛充滿關切地看她,“還好嗎?”
“抱歉。”
再去看那人,卻已經消失不見,她忽然感到一股沒有由來的巨大失落,情緒洶湧,像潮水一般圍裹心髒,讓她難以呼吸。她隻好先低下頭,閉眼平複氣息。
“沒事吧?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李業老師建議。
“好,可能身體有些不舒服,多謝老師。”
她上樓休息,石豐提議陪她回去,被她婉拒了。
摔碎杯子的事情算是一段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同學間很快揭過,又恢複了其樂融融的氣氛,石豐照舊跟大家有來有往地談笑,心底卻始終恢複不到先前的自如和輕松。
他看見在那個男人走後,周圍桌上看似與他們一般的食客裡卻有幾個不動聲色地離席,靜悄悄地跟了出去。
好像這裡,繁華和奢靡隻是學生和閑客眼中的虛像,各派人物伺動、争紛才是這裡真正的底色。
金樽玉露之下,其實是刀光劍影的暗流湧動。
施遼回到自己的房間,頭痛欲裂。
她想強撐精神收拾行李,先離開這裡,先離開這裡再說。
但她的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慌亂之間額頭無意磕到櫃門,痛得她眼裡頓時就湧出了眼淚,她擡手去擦,卻怎麼也擦不淨。
......
施遼隻好先停下手中動作,坐在椅子上恢複精神。
閉上眼,這幾天興奮地準備出國的日子如夢一般地閃過,留下的卻隻有荒唐、虛浮之感。
黃志祖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許家之主許光堂和盧燕濟是莫逆之交,真的會這麼對她嗎?
真的會把她騙過去,服侍許淨秋嗎?
施遼不敢想,但也不敢把自己的一輩子賭上去,她沒有錢,沒有錢就意味着一切都要任人擺布。
她一定要回去。
窗外漸漸起了雨聲,陰天,又是傍晚,天很快暗沉下來,
算一下時間,黃志祖可能在吃晚飯,也可能已經坐在了墨西哥舞娘的秀場裡,此刻正是她脫身的最好時機。
就在這時,門鎖突然響起了窸窣的聲音,像是有人插着鑰匙轉動,施遼一驚,立馬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