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呀,這個理兒你想明白就好,書念得再好,女人還是要學會給自己找下家呀。”
施遼故作羞答:“丁姨,你都說柳二公子是新式人了,怎麼不願意來見我……”
“哎呦,你莫多想,”丁媒婆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又迅速恢複正常,“他念書忙,人有點悶,一見女孩子就臊。再說了,你拿個鏡子照照,就算是電影明星也沒有你标志的,他要是見了你走不動道,鬧出去多讓人笑話呀?”
她雖然這麼說着,施遼還是從她的眼睛裡看出一絲尴尬和躲閃。
果然,柳維興要麼是不願意見她,要麼就是幹脆不知道家裡在給他說親。
施遼腼腆一笑,繼續套話:“可是學校裡頭,我那些女同學都愛炫耀男友,我見他一面,心裡有個底,在學校裡面子也足呀。”
丁媒婆眼睛回閃了一下,準備岔開話題,施遼見機抱住她的胳膊,輕晃,撒嬌道:“您就讓我見他一面,就遠遠看一眼,行不行?”
丁媒婆一眼看出這姑娘鬼精,猜出她怕别有用意,但沒事,她監督着,反而不容易出錯。于是她滿口答應:“行行,我這就去找他說說。”
*
見面的日子定在周日下午,在見面之前她已經阿明之口得知柳維興果然和家裡大鬧了一場,場面一度很難堪,柳維興甚至為此搬出去住。
她猜得沒錯,柳維興本人對于家裡給他找妻子這件事并不贊同。
施遼放學收拾東西時,朝外看了一眼,柳維興果然就站在門口。
她走近的時候,柳維興正在研究萬和門口張貼的一張布告,那上面是這學期獲得全免獎學金的學生公示,施遼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上。
他轉身看見一個穿着灰色毛呢外套的女學生,猜出這就是跟他有過一紙婚書的女孩兒,她漂亮得有些出乎意料,他忽然特别不好意思,扶了下眼鏡,結結巴巴道:
“你好,我是柳維興。”
說着朝她伸出手,忽然想起這樣握女孩子的手似乎不好,手隻好尴尬地停在半空。
施遼快速握了一下他的手後抽開,緩解他的尴尬,若無其事笑笑:“你好,我叫施遼。”
“我......”
這時門口湧出的一大批學生裡忽然有人喚施遼,施遼回頭,發現是黃素旋。
她走近,顯然對柳維興有些好奇,但什麼也沒問,隻說:“我們約着晚上夜爬小昆山,你去不去?”
施遼婉拒,黃素旋有點遺憾地走了,走之前目光在柳維興和她之間八卦地流連,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表情。
施遼假裝沒看見她的表情,一回頭,發現柳維興更窘了,臉已經完全通紅,渾身上下都繃得跟筷子一樣硬。
......好像有點知道家裡為什麼要瞞着他給他說親了。
她也不再看他,給他恢複的時間,自顧自朝前走,身後的人跟上了,過了一會兒才道:
“實在抱歉,耽誤你的時間了。”
施遼搖頭,他又道:“我知道我們柳家做的事不地道,我深感抱歉,我、我也不知道家裡這麼着急。”
又走了一段,他鼓足勇氣:“我、我是預備和家裡抗争到底的!”
說到這裡施遼終于停下來看了他一眼,心裡有些好笑,這人說話怎麼像個舊時候的科舉書生一樣又朽又軸呢。
柳維興見她不說話,以為她大概率對這樁婚事是抱有希望的,這時的沉默是失望的意思,他這輩子沒跟誰紅過臉,這個時候卻也隻能拗着她的意思,繼續說下去。
“我,我還想去念書的,大學念完還有别的,家裡不知道,家裡隻以為我是個做不成官的書呆子......”
她開口了:“要進研究院麼?”
柳維興眼睛一亮,沒想到她竟然知道,“正是!”
“華北局勢已經很緊張了,國将要亡,我留在家裡傳宗接代有什麼用?如今不讀書,不救國,難得要讓我們的孩兒日後衣不蔽體,在日本人手下乞食嗎?”
他說起這些的時候,也不結巴了,眼裡的窘迫被一種義不容辭和迫切取代,施遼看着他,不知怎地想起來那個遠在北平的人。
她一看他,他又因為“傳宗接代”四個字結巴起來:“抱、抱歉,我太容易激動了。”
“沒有。”
“我大哥年紀大了,這麼多年卻隻得了一個女兒,家裡、家裡同意我留在北平念書,唯一的條件就是生個兒子再走。我、我不願意,他們就說你是跟我早有婚約的,我要是退婚就是毀你名聲.....”
原來是因為這個,施遼訝然擡頭:“不會的。”
“我找你就是想跟你說明我是不答應這門親的。”
柳維興也點頭:“你能在萬和考到好成績,我知道你不會是那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