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些年政府打擊舊式婚約,他們那紙門戶貼也做不了數,我可不記得我是自願在上面按了手印的。”
“可現在就怕她一直拿着那張紙說事,糾纏你。”盧燕濟道。
“不會,頂多隻需要證明那上面的父母已不再有對我的監護資格就夠了。”
盧燕濟沉吟片刻,拍了闆:“我給默沖去個電話,拜托他往天津走一趟,去開個你與楊家已無關系的證明。”
施遼想了一下:“行,至于那個假婚約,我親自會會她。”
她沒猜錯,丁媒婆果然還在門外坐着,門朝裡一拉開,頓時跌進來一個人影,看見施遼臉上一喜:
“二姑娘呀。”
“我看看門戶貼。”施遼開門見山。
丁媒婆也不扭捏,從包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展開給她看,施遼要用手拿,她還不讓,指着那上面兩個紅手印道:
“瞧好了,二姑娘,這是你的簽名,你的手印,就算你如今改了名字,這八字、年齡可改不了呀。”
“你看,丁巳,癸酉,辛醜,庚寅,屬金,火弱,喜木火,你命裡缺木,柳家姓柳,又是做木材生意的,相合的很啊。姑娘,現在都興新式戀愛,你要說沒愛情不結婚,那我這帶你去見柳家二公子,感情需要培養嘛……”
施遼一點兒面子沒給她留:“木旺我?那楊家怎麼沒旺我?”
“你……”
“你就直說,楊家欠了柳家多少錢?”
“你、你這說的什麼話?”
“你要真是做媒婆出身的,也知道手裡那張紙在如今一點用都沒有吧?柳家要是真如你說的那麼風光,怎麼會和一家一點兒都不情願的人結親?讓我猜猜,是柳家公子太纨绔,讨不到老婆,還是他有隐疾?斷袖還是不舉......”
“二姑娘!我叫你一聲姑娘,你還真以為你是楊氏醫館裡的大小姐了?你說這東西沒用就沒用?你且等着,看有用沒用!”
丁媒婆臉一橫走了,施遼心煩地揉揉眉頭,轉身也進了屋。
随後的幾天,施遼時不時請假。
弄堂裡統共就住這那麼幾戶人家,一戶新人搬進來,幾天後全弄堂對這家人的情況就都了解個七七八八了,施遼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打聽到了柳家是怎樣一戶人。
她放學後總愛去柳家棺材鋪隔壁的糖水鋪,和鄒廣一切坐着,有意無意打聽:
“阿明哥,最近幾日晚上來你家,鴛鴦糊怎麼都賣沒了呀,以前我下晚課都還有,最近生意這麼好?”
阿明是糖水鋪老闆的兒子,跟鄒廣同齡,因此也算相熟,就跟他倆掏心窩子:
“好什麼呀,隔壁開了個催命鋪,害得我們旁邊幾家鋪子都不大有人願意來了,鴛鴦糊容易壞,做得多又賣不掉,隻好少做!”
“哦哦。”見話題扯到柳家鋪子,施遼一挑眉,鄒廣便壓低聲音,作出好奇的樣子問阿明:
“這柳家聽着名氣很大呀,你家跟他們做鄰居,知道他家幾分虛實?”
阿明直搖頭:“知道的說他們闊極了,鋪子從天津開到上海,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是豬狗窩呢,夫妻兩個天天掐架,一天都不安生。”
“柳大公子夫妻兩個?”
“是呀,夫妻兩個跟仇人似的,白天在鋪子裡就不給客倌好臉色,晚上也一點兒情分不顧地吵。”
“那他家二公子呢?不勸勸哥嫂?”
“這誰知道,不過他家二公子在唐山上學,好像是個什麼鐵道學院,他大哥還跟我們吹嘞,說那學校極好,他弟弟又是一等一的高材生。”
鄒廣颔首沉思,聽見阿明又道:“不過二公子這兩天從北方回來了,夫妻兩個這幾天停火了,避着小叔子呢。”
“那看來這哥嫂兩個還挺看重小叔子的?”
“應該是吧,那天我在門外面卸貨,柳家鋪子裡忽然走出來一個人,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一看,是個架黑圓眼鏡兒的小夥子,比我高兩個頭,我趕緊說一看你都是個文書生,這種粗活做不了。他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二話沒說幫我把東西抗進去了,抗完還問我:怎麼樣?”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柳二,長得是一表人才,看着就穩重,是個知理的。”
阿明對柳維興可謂評價極高,鄒廣和施遼相視一眼,知道該問的都問到了,喝完糖水就告辭了。
後來施遼有意無意經過柳家鋪子,偶爾看見柳維興在裡頭坐着,手裡捧着一本書,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她一個年輕姑娘不好進棺材鋪,所以也找不到跟他說話的機會,隻能在門口溜達一圈就回家。
丁媒婆依舊常往明園跑,卻驚喜地發現二姑娘的态度跟那天比大為不同了,一下子對這門婚事熱絡起來,總是纏着她問柳家的事。
她驚訝什麼風兒把這個姑娘的心突然吹回來了,施遼也看出來她的疑惑,蹙眉道:
“前幾天不懂事,都是上學上得心氣兒太高,後來仔細一想,我就算書念出來了,一個月也就那點死薪水,不夠柳家一天的進賬的……”
丁媒婆一下就放寬了心,這世上果然沒有人會不對票子動心,看上柳家的财就是看上柳家,一個意思。她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