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的時候,那扇輕飄飄的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不到十五平米的事務所裡彌漫着咖啡和陳年紙張的氣味。雖然已經三月底了,朝北的房間還是挺陰冷的,一台略舊的空調吹出些聊勝于無的暖風。
桌上擺着三台不同品牌的顯示器,一個四十歲上下、發際線開始往後移走的中年男人從屏幕旁探過頭來——他就是田中幸三,這個偵探事務所的主人。
或許是出于偵探敏銳的直覺,他看向我們的目光有點警惕。
“您好,我是私家偵探田中幸三,這是鄙人的名片,請多多指教。”簡單地打過招呼後,田中起身去給我們泡咖啡。這間辦公室裡隻有一個不大的五鬥櫥,上面擺了燒水壺和茶葉、咖啡和杯子作為茶水吧。他拿出三包挂耳咖啡撕開包裝,用腳尖把邊上的垃圾桶勾過來丢掉包裝袋,手法很是熟練地泡了三杯咖啡。
“二位來是咨詢什麼事情的?”他坐下來,格外和悅的表情和聲音讓他看上去有些唯唯諾諾的。我見到這類身材瘦小又氣質文弱的中年男人——尤其是戴這種金絲框小眼鏡的——總是忍不住給他們臆想出一個壯碩的大嗓門卷發妻子。
“田中先生,實不相瞞,我也是一名偵探,我叫安室透。今天過來,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先前雇傭你調查未婚夫的高橋由紀小姐的情況的。”安室透上來就打明牌,把高橋由紀的簡曆放在桌面上遞過去,“就是這位高橋小姐,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田中用兩根手指把簡曆朝自己方向拖過來,垂眸看了眼後迅速擡起視線回答到:“是有一位高橋由紀小姐委托我調查未婚夫,不過這是客戶的隐私,我不便與你多說。你也是個偵探,不會不懂行規吧?”
安室透認同到:“誠然,我們對客戶的隐私有保密義務,這是寫在委托協議裡有法律效應的。不過現在高橋小姐失蹤了,而案件目前被當作離家出走來處理,她的父親不能接受警方的調查結果,才委托我調查真相。希望你能夠給予幫助。”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田中的眼神有些閃爍,他似乎對高橋由紀的失蹤并不意外。
我見他抿了抿嘴,不給他平複心情的準備,追着問到:“你應該知道她失蹤了吧?從她失蹤時間來看,大概還沒來得及結清尾款。”
“嗯...我确實後面聯系不上她。不過這種事情偶爾也會發生,有時候客戶因為對調查結果難以接受,對我們這種偵探難免會遷怒。不過金額也不大,我聯系不上她也就沒再追究。”他語氣平緩地說着,聽上去并沒有什麼破綻,不過我們都看出來他有在隐瞞一些事情。
安室透把高橋由紀留下的文件袋裡的照片拿出來平鋪在桌上,面不紅心不跳地扯了個謊:“這是她父親給我們的。久世高志,九世集團創始人的獨子,調查這類身家的人的話,如果挖出些秘辛應該很棘手吧?”
田中本來在喝咖啡,喝完又抿緊了嘴唇,本就有些凸出的下颌骨因為這個動作更加凸出了,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緊張方了。
“我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和二位說的,請你們回去吧。”他的眼神徒然堅定起來,對我們下了逐客令。看他的态度,我都懷疑等我們出門他就會打印一張A3紙寫着“同行勿擾”張貼在門口。
安室透并沒有馬上作答,隻是看着田中,我也看着田中,微微歪過頭靠向他問到:“你這個偵探身份,走白的還是黑的?”
“偵探嘛...需要的話偶爾也會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他刻意把後面幾個字放緩了音調,充滿引人遐想的空間,真是壞得很。
他這句話說完,我起身坐到桌上,左手拽住田中的領帶繞了圈,抽緊了把他腦袋拉過來,對着他瞪圓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到:“你最好還是有點話對我們說,不然我們是不會離開的哦。”
與此同時安室透從另一邊繞過來看他電腦屏幕:“歐洲七國豪華遊的訂單、ONY音響快遞單...昨天還加倉30萬,你最近很有錢啊。”
他掙紮着想要組織安室透翻看他電腦屏幕,我手上一用勁,他就忙不疊雙手過來扯住領帶,争取一點呼吸的空間。
“誰給你爆金币啦?跟我說說。”我循循善誘。
“你們别管這件事了!”他面紅耳赤,突然憤怒起來,“久世這種家族不是我們普通人可以惹得起的!”
我看他這狗仗人勢的樣子像隻皺皮巴拉的吉娃娃似的,不由有些好笑:“誰跟你‘我們普通人’呢?你說呗,我看看多大點事兒。”
怕他真背過氣去,我松開了他。他喘完氣,面色不善地說:“我找高橋由紀找了三天都聯系不上,隻能去聯系她未婚夫,就是久世高志,他給了我100萬。尾款都結清了,我也沒什麼理由再去找委托人了。”
“普通婚外情之類的調查按照市場價是10-15萬左右,這筆錢是封口費吧?從金額上來看事情還不小呢。”安室透目光銳利地看向他。
“豪門之間的糾紛,誰知道呢,總之我們普通人避得越遠越好。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是什麼來路,同行裡比較有名的我也都知道,我勸你們别管這家人的事,回頭把自己也搭進去。年輕人,聽我一句話,幹我們這行的要知道在哪裡收手。”他理了理先前弄亂的襯衫,樣子有些狼狽,卻故意沉了聲調說到。
我正準備拿出槍來吓吓他,被安室透用眼神制止住。他走回來收起桌上的照片和資料,說:“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
在田中憤懑的眼神下,我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
華燈初上的新宿街頭,主路背後是一塊安靜的街區,雖然看起來人氣不是很旺的樣子,但在這裡的店一家比一家貴,清一色白牆和小小的門牌,不顯山不漏水地在這裡立着。
我們選了家傳統的懷石料理店,小小的店面走進去别有洞天,包廂的落地窗正對後院,一片綠意鮮翠欲滴。
服務生點完餐後就退了出去,拉上包廂門後裡面安靜的隻有我們的呼吸聲,包房離大廳有一段路,要是外面來人了也能聽見腳步聲,真是個幹活的絕佳好地方。
我們離開後田中那邊倒是沒什麼動靜,就聽他憋屈地罵了聲,然後連歎幾口氣。他沒有聯系九世高志,看來他們之間确實沒有什麼别的往來。
“你打算怎麼辦?”我用熱毛巾擦了擦手,問到。
“等他離開之後潛進他辦公室看看,他手上肯定掌握了一些線索。”他言辭笃定,又想到些什麼語氣一轉,“我一個人去就可以,隻是不方便先送你回家了。”
“我也想一起去,我還挺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的。”
這個田中,不知道是躲避家務還是什麼,天都黑了還在辦公室裡磨磨蹭蹭的不回家,我們悠閑地吃完飯和餐後水果,又續了兩壺茶,才終于等到他鎖門的聲音。
坐回車裡,我突然聞到空氣裡有股很好聞的白檀香調,反應過來是收完餐具後服務生看我們還要喝茶聊天便在包廂裡點了線香,在裡面待久衣物頭發都腌入味了。先前一直在房間裡聞着聞着就聞不到了,剛才走到外面來呼吸了下新鮮空氣,現在一進封閉空間才會又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