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匹快馬踏着晨露,疾馳在筆直的官道上。喬承陵許久未曾這般縱馬馳騁,隻覺清風拂面,心情舒暢無比。
這官道修得筆直寬闊,正是他這兩年大力發展交通的成果。修路的好處顯而易見:商旅往來便利,百姓出行順暢,就連這馬蹄聲都顯得格外清脆。
隻是自打踏入豐樂縣境内,這一路上出殡燒紙哭喪的人不在少數,基本上一路上沒斷過,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殿下,這路修得真是筆直,下臣還從未走過這般平坦的路。”劉黎縱馬跟在喬承陵身後,語氣中帶着幾分贊歎。他三年來一直待在軍營練兵,難得有機會出來走走。
“是啊,這豐樂縣少府做得不錯,待回去得好好賞他一番。”喬承陵應道,目光卻忽然一凝。
遠處稻田裡,十幾個佃農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幾個手持棍棒的家丁正将稻谷裝車,場面混亂不堪。
“殿下,是廣陵陳氏的族徽。”劉黎瞥見糧車上的玄鳥紋樣,低聲提醒。
“廣陵陳氏?怎會出現在此處?”喬承陵眉頭微皺。
豐樂縣距離廣陵可不近,大老遠跑來就為欺負幾個佃農,未免有些蹊跷。
他取下頸間的骨鍊,纏在手腕上,壓低聲音道:“從現在起,叫我公子莫。”說罷,翻身下馬。不料腰間玉佩不慎滑落,小六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枚龍紋佩,後背驚出一層冷汗——若在此刻暴露身份,整個南巡計劃都要夭折。
喬承陵扶起最年長的農夫,指尖觸到對方掌心的厚繭,心中微微一震。若非幾十年的長期勞作,絕不會有這般厚繭。
“這位老丈,青天白日為何奪人糧食?”喬承陵溫聲問道。
老農剛要開口,忽然驚恐地望向後方。喬承陵轉身時,一柄青銅刀堪堪停在他鼻尖三寸處。
執刀者是個臉上帶疤的壯漢,左耳缺了半片——正是陳氏豢養的江湖惡霸“斷耳張”。
“外鄉人少管閑事!”斷耳張啐了口唾沫,“這些賤民欠了陳老爺三十年地租,拿命抵都……”
話音未落,劉黎的袖箭已穿透他手腕。趁衆人驚愕之際,喬承陵拔出身後的長劍,架在斷耳張的脖子上:“帶我去見你們家主,我倒要看看,什麼地契能收三十年租。”
斷耳張捂着流血的手腕,臉色煞白,卻仍強撐着獰笑:“小子,你懂什麼?這地契可是陳老爺祖上傳下來的,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
喬承陵手中鐮刀又逼近一分,刀刃已經陷入皮肉:“哦?那我倒要請教,是哪朝哪代的地契,能收三十年租?”
“永...永昌三年...”斷耳張結結巴巴地說。
“永昌三年?”喬承陵冷笑一聲,“當今陛下建國才十四年,你這地契倒是比陛下還早七年?”
斷耳張頓時語塞,額頭滲出冷汗。喬承陵轉向跪在地上的老農:“老丈,這地你們種了多久?”
老農顫巍巍伸出三根手指:“三...三代人了,老漢的祖父就在這地裡讨生活。”
“那地租幾何?”
“每畝地年租三石...”老農說着,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可老奴已經老了,實在耕不動地了,今年才收獲二石…”
喬承陵心頭一震。按《大乾律》,佃農地租不得超過收成的三成。即便是最苛刻的地主,也不敢收五成以上的租子。這陳氏竟敢收六成!
“聽見沒有?”他手中鐮刀又重了幾分,“按大乾律,地租不得超過收成的三成。你們收六成,是要逼死這些百姓嗎?”
斷耳張疼得龇牙咧嘴,卻仍嘴硬:“律法?在這地界,陳老爺的話就是律法!”
喬承陵眼中寒光一閃,正要發作,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劉黎低聲道:“公子,有大隊人馬來了。”
隻見官道上塵土飛揚,數十騎快馬疾馳而來,馬上人皆着玄色勁裝,胸前繡着赤色玄鳥——正是陳氏家兵。
為首的錦衣少年手持馬鞭,遠遠就喊:“哪個不長眼的,敢在我陳家的地盤上撒野?”
喬承陵眯起眼睛,細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一身錦衣華服,腰間佩玉叮當作響,眉宇間盡是驕縱之氣。他騎在馬上,下巴微揚,眼神中帶着幾分不屑與倨傲,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他的眼。
“來得正好。”他松開斷耳張,将鐮刀往地上一擲,“我正想問問陳公子,這永昌三年的地契,是從哪個陰曹地府裡翻出來的?”
“你是何人?敢管我陳氏的家事?”少年開口,語氣輕佻,帶着幾分不可一世的猖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扳指,目光斜睨着喬承陵,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喬承陵心中冷笑,這般年紀便如此目中無人,倒真是年少輕狂得緊。他語氣淡淡,卻帶着幾分威壓:“陳氏的家事?我倒不知,強奪民糧何時成了家事?”
少年聞言,眉頭一皺,顯然沒料到有人敢這般頂撞他。他冷哼一聲,手中的玉扳指轉得更快了些:“你算什麼東西?也配過問我陳氏之事?識相的趕緊滾,否則——”
他話未說完,喬承陵已一步上前,目光如刀,直直刺向他:“否則如何?”
少年被他的氣勢所懾,下意識後退半步,但很快又挺直了脊背,強裝鎮定:“否則,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喬承陵輕笑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譏諷:“年紀不大,口氣倒是不小。陳氏的家教,便是這般教你的?”
少年臉色一沉,顯然被戳中了痛處。他猛地一揮手,身後的家丁立刻圍了上來,個個手持棍棒,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