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繼承了父親的深情,他從小便是個從一而終之人,三世為人,他沒有接觸過男女之事,除了雁辭之外,他的心裡很難再裝下其他人。
可從自從雁辭離去後,他對情事一向寡淡。身為一個國家未來的繼任者,他身上是真的有皇位要繼承,深知子嗣的重要性,便也随着乾帝的意了。
隻是喬承陵心中一直覺得别扭,他永遠給不了未來妻子所需要的愛,這對于任何女子來說,都是不公平的。
剛才在宴會上曾有過一面之緣,當時他心不在焉,不記得衛嬌的容貌。點點頭,語氣溫和:“衛姑娘不必多禮,孤隻是随意走走,不想擾了你。”
說罷,轉頭正要離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輕喚:“殿下留步。”
他回頭,看見衛嬌扶着亭柱站起身,月光将她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她似乎有些急促,蒼白的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宛若春日裡初綻的梨花,帶着幾分病态的嬌弱。
“臣女鬥膽,”衛嬌咬了咬唇,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書頁,“近日聽聞朝中在議邊關互市一事,臣女有些疑問......”
喬承陵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邊關互市是朝中機密,連許多大臣都未必知曉詳情,她一個深閨女子竟......
“衛姑娘對政事很感興趣?”他挑眉問道。
衛嬌微微一怔,随即低下頭,聲音如江南細雨般輕柔:“臣女閑來無事,偶爾聽父親提起罷了。”她頓了頓,似在斟酌言辭:“隻是臣女不解,互市雖能互通有無,但若匈奴借此機會窺探邊關虛實,豈非引狼入室?”
從小深居在家同家中兄妹一起飽讀聖賢書,父親在朝為官,長期耳濡目染下對政事頗有一番自己的理解,對這位傳說中的儲君更是多一些仰慕之情。
喬承陵注意到她說話時,另一隻手緊緊攥着披風邊緣,指節都泛了白。這個動作讓他想起雁辭緊張時的樣子,心頭莫名一軟。
“姑娘好見識。”他來了興緻,轉身進到涼亭之中尋了個石凳坐下,“那依姑娘之見,該如何處理與匈奴的關系?”
衛嬌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翻開書冊,指着其中一頁:“臣女以為,匈奴之患,在于其遊牧習性。若能以利誘之,使其定居,再輔以教化,或可長治久安。”
喬承陵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姑娘請細說。”
“其一,”衛嬌翻開另一頁,“可在邊關設立榷場,但須嚴加管控,所有交易皆由朝廷監管。其二,鼓勵匈奴貴族子弟來中原學習,使其仰慕中原文化。其三......”她頓了頓,“可在邊關設立屯田,招募匈奴百姓耕種,使其逐漸定居。”
夜風拂過,帶來一陣藥香。喬承陵發現,衛嬌說起這些時,整個人都鮮活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血色,眼眸如秋水般清澈明亮。
他着實沒想到,久病居于家中的小姐,對政務能有如此獨到的見解。
“姑娘之見,令孤刮目相看。”喬承陵點頭,“隻是這些舉措,恐非一朝一夕之功。”
衛嬌擡頭看他,月光下,太子的眉眼溫和得不像傳聞中那個殺伐果斷的儲君。她忽然覺得,或許天家,也不全是金絲籠。
“殿下......”她輕聲說,“臣女還有一事相求。”
“請講。”
衛嬌低下頭,聲音輕若蚊呐:“臣女自幼體弱,常想若能像這池中錦鯉,自由來去該多好......臣女向往自由,恐怕不适合嫁入皇家......”
聽聞此言,喬承陵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沉默片刻,緩緩說道:“衛姑娘的意思,孤明白了。”
“臣女隻是随口一說。”衛嬌慌忙打斷,“夜深了,殿下該回去了。”
喬承陵望着她慌亂的樣子,有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他本就對這衛嬌無感,但見她如此坦率,心中倒也生出幾分欣賞。
站起身,目光中帶着幾分柔和溫聲道:“孤以為,人生在世,當有選擇的權利。你不願,孤自會向父皇說明。”
自古以來,又有幾個有志女子願嫁入皇家?
他如今是太子,将來繼位後便是皇帝,太子妃将來是母儀天下的皇後,一言一行受天下人監視。
後宮女子久居深宮限制頗多,乾朝雖不像後世王朝那般封建禮制森嚴,但深不見底的宮牆層層疊疊,即便是身為這個帝國的繼位者,有時也被壓的喘不上氣來,更何況是女子?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靈光:“不知姑娘可願入朝為官?”
此話一出,喬承陵感覺自己多此一問了,光記得衛嬌對政事頗有一套自己的見解,忘了衛嬌身體不好,哪有多餘的精力當官呢。
衛嬌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但随即黯淡下來,聲音如江南細雨般輕柔:“殿下說笑了,女子又怎能為官?”
喬承陵正色道:“隻要有才學,男女又有何妨?太學中有三名女子,已被孤派到各郡縣為官,政績皆是不錯。”
衛嬌愣住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女子也能為官。她擡頭看向喬承陵,眼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宛若夜空中最亮的星辰:“殿下此言當真?”
喬承陵點頭,語氣堅定如江南石橋:“自然。姑娘若願意,等孤消息便是。”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喬雲清脆的呼喚:“皇兄!該回宮了!”
喬承陵轉身應了一聲,又回頭對衛嬌說道:“衛姑娘,孤先告辭了。”
衛嬌愣在原地,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她低頭看着手中的書,忽然發現書頁間夾着一片幹枯的合歡花,花瓣上還殘留着幾分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