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則是嘿嘿一笑:“我娘不讓我喝酒,還望郡守海涵,我便以茶水代酒,敬郡守一杯。”說罷,他端起桌上的熱水,微微欠身示意。
郡守爽朗大笑,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重重地把酒杯擱在桌上,高聲道:“無妨無妨,斯年小将軍孝心可嘉,這以水代酒,情誼也是絲毫不減呐!”
此言一出,席間衆人紛紛附和,一時間歡聲笑語不斷。
席間,雁辭故意與劉黎低聲交談,語氣中帶着幾分憂慮:“劉将軍,魏氏盤踞的‘鬼見愁’山頭易守難攻,本座思量再三,決意三日後趁夜突襲。”
劉黎一愣,壓低聲音:“國師,此事機密,怎可在此處——”
雁辭擡手打斷,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陳謙:“無妨,高郡守乃是我大乾肱骨之臣。”
高登達聞言,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随即堆起笑容:“國師大人英明!下官定當全力配合,助大軍一舉拿下‘鬼見愁’!”
斯年年輕面薄,在軍營裡一堆久經沙場的老将忽悠下,早就忘了家裡的囑托喝的酩酊大醉。
宴席散後,雁辭獨留劉黎在廂房。劉黎忍了許久,終于問道:“國師為何當衆洩露軍機?那高登達分明有問題!”
雁辭從袖中取出一卷錦帛,輕叩案幾:“從天授四年開始,雲嶺郡上報的耕地與每年應上繳的糧稅有着三成的差距。”
這是喬承陵七日前六百裡加急送來的急報。
他閑着沒事在永安殿教李墨一些現代數學知識,便用這雲嶺郡的年稅收做例子,但是算來算去這上繳的糧稅總是與耕地面積不符。
喬承陵本以為是近幾年災害頻繁,糧食産量不高,但是往前推六年,每年都稅收都對不上,若是一年也就罷了,年年對不上隻能說有問題了。
他懷疑雲嶺郡郡守和山越人有所勾連,賄賂上一任大司農丞,昧下了這一郡三成的糧稅。
要知道這三成的糧稅,足以養活一隻五千人左右的軍隊。
雲嶺郡乃是大乾與山越之地的交界線,地理位置極其尴尬,易守難攻,一但雲嶺郡郡守叛國,雁辭大軍絕對要出大事。
劉黎瞳孔一縮,立馬明白了雁辭言中之意:“他敢私吞這糧稅?”
“不止如此。”雁辭又攤開一張地圖,“三日前俘虜的山越斥候供認,他們收到的雲嶺地形圖,比軍中所用更精細。”他指尖點在一處山澗,“這裡标注的暗流,連兵部存檔的地圖都未記載。”
雁辭低聲:“高登達背後另有主謀,隻怕此時章太尉已經落入那人手中。”
“太尉所攜兵馬六千,已是軍中精銳,若太尉都遭逢不測,那我等又該如何是好?”劉黎有些捉急。
他們手中雖有十萬青乾大軍,但大軍隻擅長平原作戰,但山越山地衆多,道路狹窄,弩車都不可通過,優勢自然全無。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雁辭與劉黎對視一眼,故意提高聲音:“本公已命人将真作戰計劃封入銅匣,明日由你親自送往太子!”
……
次日,探子匆匆回報:“國師大人,我們在雲嶺以北三十裡處發現了章太尉的蹤迹!但……情況有些奇怪。”
“說。”雁辭目光一凝。
探子壓低聲音:“章太尉的部隊并未遭遇山越人,而是……被一群自稱‘雲嶺義軍’的人攔住了。那些人聲稱,章太尉的部隊擅闖他們的地盤,要求交出糧草和兵器才肯放行。”
“雲嶺義軍?”雁辭眉頭微皺,“此地何時多了這樣一支隊伍?”
探子搖頭:“屬下也不清楚。但據章太尉的副将說,那些人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絕非普通山匪。”
雁辭站在帳前,凝望着遠處連綿的山脈,思索着這其中的蹊跷之處。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尖銳的破空聲,他瞳孔一縮,身體本能地向側一閃,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耳際飛過,“铮”的一聲釘在了身後的木柱上。
箭尾的羽翎還在微微顫動,箭身上赫然綁着一張卷起的紙條。
“君長!”
一旁的李召大驚,立刻拔刀護在雁辭身前,目光淩厲地掃向箭矢射來的方向。
然而,遠處的山林寂靜無聲,連一絲人影都看不到。
雁辭擡手示意李召不必緊張,目光沉靜地看向那支箭矢。
他伸手将箭矢拔下,解開綁在上面的黃色草紙,展開一看,上面隻有寥寥數語,字迹娟秀卻透着幾分淩厲:
“欲救章籌,雁辭親至。日落之時,雲嶺山巅,獨身前來。若帶一兵一卒,章籌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