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樓,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沁入鼻尖,連睿廷的腳步停滞幾秒,眉心蹙起稍縱即逝的細微褶皺。不管再聞多少次,他依然無法習慣這股熱騰騰的鐵鏽味。
“我幫你洗?”進了房間,薛三抽走毛巾,摸摸他的臉,玩笑道。
連睿廷眼尾輕挑,解着衣扣嗔怪道:“那一個小時洗得完嗎?”
薛三笑笑,含住他的唇瓣吮了吮,幫忙剝下濕重的衣服,囑咐:“溫度調高一點,多淋會。”
“好~。”
連睿廷從浴室出來,薛三正站在床邊打電話。他默不作聲看着,往身上套衣服,準備吹頭發時,薛三剛好結束通話走過來。
薛三拿過他手裡的吹風機,撩起發絲,說:“韓墨說時間确定了,28号,但是收貨地點小奇也不知道,他隻負責月亮城的貨物對接,走貨的事他插不進。”
吹風機嗡嗡不停,熱風燎着頭皮,連睿廷雙眼松松地閉合,撚着薛三的衣扣把玩,“看來得去一趟老巢。”
一會頭發吹完,他睜開眼,擡眸望向薛三:“你說我要是不打招呼單刀直入,他會把我攆出來嗎?”
薛三俯身在他眼睛嘴唇留下親吻,揉揉吹得發紅的耳朵,說:“應該不會,看樣子他确實很喜歡你,十四年了。”
連睿廷垂下眼皮,繼續撚着衣扣,淡淡道:“相依為命的母親死了,便走上父親的道,這人生選擇真不知道讓人怎麼評價,反派必有段悲慘往事是出場設定嗎。”
薛三坐到旁邊,把他拉到腿上圈住腰,自下往上注視:“如果是你,會黑化嗎?”
連睿廷雙手搭在薛三肩膀,反問:“你覺得我會嗎?”
薛三肯定地說:“不會。”
連睿廷手移到他的下颌摩挲,四目不偏不倚地相對,沉吟道:“我覺得不一定,現在的我肯定覺得自己不會,但是良好的過去造就了現在的我,推翻過去,我也會被推翻,我就不是現在的我。”
薛三微微蹙眉:“靈魂底色是不會改變的。”
“但痛苦會在上面留痕。”連睿廷扯了下嘴角,重新環上他的肩膀,上身傾軋靠着胸膛,沉思:“不過普羅大衆是無辜的,惡可以寬容,卻不能沒有邊限。”
他沒有耿直到一定要黑白分明,法律亦隻能在一定限度内給予最大的公平公正,捍衛法治是為了懲戒超出邊限的惡,給群衆一個心穩和有途可循。
薛三吻了吻他的嘴角,“還是相信你不會。”
連睿廷看着薛三的眼瞳,那裡充盈着飽滿的愛和無底線的縱容。瞳孔是心的湖,湖面永遠倒映着他的影子。
對視幾秒,連睿廷捧住薛三的臉,吻上前嘀咕了句:“應該讓你幫我洗個澡。”
趕在火燒起來之前,他們結束了這個有些激烈的吻,靜靜相擁着平複氣息,嘴唇時不時貼一下。
“有點餓了。”連睿廷忽然說,從薛三腿上站起來,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間,“看看有什麼好吃的。”
樓梯口出現身影,端坐沙發等待的岑拾立馬站起來,彎唇:“好了?”
連睿廷前後掃了一眼,“他們都走了?”
“嗯,”想到什麼,岑拾眼眸微閃,繼續笑說:“他們還有事,我們先吃飯吧。”
“好。”
三人一同走到餐廳,岑拾為連睿廷斟上紅酒,坐回位置,擎起酒杯,眉心擰起些許褶皺,歉疚地說:“不好意思,因為我的私事,約定的音樂劇沒能看上。”
連睿廷與他碰了碰杯,渾不在意:“沒關系,我之前在國外看過,甚至能給你唱上幾句。”
“真的?”岑拾像個逮到機會炫耀自家孩子的家長,當即起哄:“來幾句?”
“噗,你來真的啊?”連睿廷搖搖頭,語氣透出幾分傲嬌:“你這麼一說,我偏不想唱了。”
岑拾悶笑:“那就不唱,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去看,别的也行,來日方長。”說完這個詞,他的神色黯淡幾息,嘴角勾起勉強的弧度,眼裡卻裝滿真摯的笑意。
連睿廷盯着他看了幾秒,舉起酒杯示意:“嗯,總有機會。”
岑拾迎着他的目光,勉強的弧度軟化,整個人散發着溫順的氣息,咧出稱得上燦爛的笑,蘊含淺淺的憧憬和渴望,“嗯。”
連睿廷手懸空停滞一秒,撞上他伸過來的杯子,葡萄酒的澀味在味蕾輾轉片刻,跟随酒液滾進喉嚨,隻剩滿口留香。
注定是個充滿遺憾的夜。用過晚飯,他們在别墅後花園借着月光和暗沉小路燈散步,話不算多,氣氛卻異常和諧,默契地不願驚擾靜谧柔美的夜,視線的短暫交接仿佛細流宛轉交錯,融合一點又各自分散。
随後岑拾送連睿廷兩人回去,眷戀的目光在他身上流連,張口想說什麼,隻化作一聲隻有自己聽得到的歎息,“晚安,睿廷。”
連睿廷關上門,手臂趴着車窗,暗黃車燈下神色難辨,嗓音有些失真:“如果我做了冒犯的事,你會生氣嗎?”
岑拾沒有絲毫猶豫:“不會,你在我這可以做任何事。”
連睿廷頓了頓,笑道:“真讓人心動的一句話,行,走了,拜拜。”
“拜拜。”岑拾望着他的背影融入黑夜,撕掉維持一晚上的溫馴,冰冷陰郁顯露無遺。他啟動引擎,揣度起連睿廷說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