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三探身護住連睿廷的頭抵擋玻璃碎片,岑拾抓住伸進來的鐵棍用力推出去,打開車門,從連睿廷身上翻落地,一腳将就近的男人踹飛,面容布滿狠厲:“李惘呢?躲在車上不敢下來見我?”
四個男人見岑拾下車,解開西裝扣子,一副要動手的架勢,霎時踟蹰不敢再上前,十爺的手段他們都見識過,動起手來跟八百輩子沒見過血似的,拳拳緻命。
出發前天色尚且亮堂,黃昏的餘晖漫天潑灑,這會已經趨漸暗沉,蒙蒙的藍如霧般彌散,将人臉襯得陰森可怖。
岑拾昂着頭,眼神似冰,向前邁進一步,四個男人反而後退兩步,舉着鐵棍倒像拿着棒棒糖。一步一步,把他們逼到前面那輛黑色大g車頭,其中一個男人扛不住,率先開口:“惘哥不在車上,隻說要我們請您過去談一談貨的事。”
岑拾睨了眼他們手中顫微的鐵棍,沉聲道:“這是請人的樣子?”
“怕您不上心……”
“呵,行,讓他來,半個小時沒到,從此以後塞勒涅沒他這個人。”岑拾扔下一句話,轉身回到自己的攬勝車前,一洗陰狠,聲音堪稱春風化雨:“去别墅裡坐坐吧,天快黑了,不如就在裡頭用晚餐。”
連睿廷話沒多說,聽從他的建議下車,視線從那四個男人身上滑過——皆面對着大g罰站,一點砸窗的氣勢不見。
他望向前頭岑拾的背影,暗啧,老大威嚴還挺盛。
整個别墅的燈光在他們邁入鐵門時咻地全部敞亮,清晰地照出三層别墅區的全貌,庭院各種不太常見的花木景觀打理得精緻有型,中庭超大露天泳池,藍盈盈漾着金色細波,入屋裝潢處處盡顯富麗奢華,光是一組意式沙發就快上百萬。
連睿廷上次見到這麼明晃晃炫富的房子,還是他表弟專門用來放置收藏品的别墅。
他無聲笑了笑,坦然往沙發上一坐,瞅着岑拾端來兩杯咖啡,說了聲謝謝。
岑拾在他身邊落座,不動聲色觀察了會他的神情,未見異樣便說:“臨時過來,他們沒提前準備晚餐,可能需要點時間。”
連睿廷放下咖啡杯,環視着整個客廳,随口道:“沒關系,路上吃了你做的芋餃,不太餓,這是你度假的地方嗎?”
“嗯,偶爾會和下屬過來團建。”
連睿廷點點頭,收回視線看向岑拾,帶着一點促狹開口:“不是說要處理私人恩怨嗎?我看你兩句話就搞定了那四個人,十爺威嚴十足嘛。”
岑拾臉上閃過一絲窘迫:“倒也沒有,他們隻是做事的,人還沒來,待會——”
“十爺,什麼意思,什麼叫塞勒涅以後沒有我這個人?”沒等岑拾說完,門外先傳來一道大嗓門的叫喚,七八個男人先後出現,李惘與那天别無二緻,陰翳不減,渾身散發着暴戾的怒氣,卻在觸到沙發上的兩人,頃刻斂去大半。
他眉心隆起深深的山峰,停在沙發旁邊,挾着不解的目光掠過連睿廷射向岑拾,“原來你今天跟他約會,不早說,不然我也不會這麼不識趣。”
“我的行蹤什麼時候需要向你彙報?”岑拾冷冷地回了句,目光吝啬并未施與他一分,和聲對連睿廷說:“你坐會,我和他談談事,很快就好。”
連睿廷莞爾:“好的。”
岑拾起身走在前頭上樓,李惘緊跟其後,壓抑着嗓音罵道:“你瘋了嗎?跟一個檢察官走這麼近?”
剩下六個黑衣人全部跟上樓。
不過三四分鐘,客廳隻剩下連睿廷與薛三,落下一片靜寂。
“啊——唔”
不消一分鐘,樓上突然出現半截慘叫,仿若幻聽般轉瞬即逝。
連睿廷神色未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站起來說:“出去走走。”
薛三未置一言,牽住他的手陪在身邊。
整個别墅沐浴在明亮偏黃的暖光裡,看不見什麼影子,皮鞋碾過瓷磚的聲音勉強蓋過心跳,再無其他動靜。
走到中庭,一個寸頭精瘦的男人迎面而來,皮膚黝黑,下巴半顆綠豆大小的痦子,清亮的眼神在他們身上踟躇,不确定地問:“連檢?”
連睿廷輕笑:“奇哥。”
奇哥撓了撓頭,露出個稍顯羞赧的笑,“您别這麼叫,怪不好意思的,叫我小奇就行。”他往裡頭探了眼,又摸出手機瞧了瞧,說:“您怎麼會來這?”
連睿廷回頭一望,樓上房間均是黑乎乎。他看向小奇,聳聳肩道:“本來準備跟岑拾去看音樂劇,結果他遇到點事要處理。”
小奇了然:“是李惘,這次貨沒他的份,着急,他野心不小,自認資曆深厚,想跟十爺平起平坐,可惜十爺根本不念舊情,直接斷了他的貨。”
連睿廷琢磨了會,疑惑道:“資曆深厚,為什麼不直接聯系萬斯?”
“額,不敢吧。”小奇再次看了眼手機,語氣裡透出一絲悚然:“之前有個二把手越過十爺拿貨,被抓到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活剝了皮,吊了三天示衆。”
連睿廷默然,不禁對前面那聲短促的慘叫有了一些不太妙的猜想。
小奇像是看出他的隐憂,笑說:“您在這肯定不會出人命,頂多砍個手而已。”說完意識到荒唐,悻悻收起笑,“其實十爺下手狠歸狠,對底下人真沒得說,分貨均勻,給錢很大方,六個分管倉庫,出多少貨,百分之九十由他們自己拿,所以底下死心塌地跟他的人很多。”
連睿廷挑眉:“聽着你對他挺認可。”
小奇嘿嘿笑了兩聲,蹲到泳池邊撩撩水,怅然道:“是有點,但是我更想去過普通人的生活,以前什麼都不懂,聽人說能發财就一頭紮進來,結果錢是掙到了,但是不敢花啊,良心過不去。”
連睿廷頓了頓,在他身邊蹲下,“你能始終保留這份良心,已經很難能可貴,快了,很快就會結束的,到時候你想去做什麼?”
“買艘船,打魚曬網。”小奇羞赧地看了看連睿廷,語氣裡染上憧憬,眼睛亮晶晶,“其實我家就是漁民,以前嫌棄村子又窮又破,非要出來闖闖,經曆這麼多事,最想念的還是那個窮破的小地方,海邊的孩子不管去哪,一輩子都會想念海,我注定要回到那。”
“真酷,”連睿廷笑眯眯道,“小時候看加勒比海盜,幻想過要去當海盜,再不濟當個水手,後來有次在海上飄了兩個月,下地的時候,人都是浮的,水手夢碎,你們在海邊長大的人,是不是不會有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