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差不多該睡覺了,一個床鋪擠了四個人,紅線抱着自己的包裹去外面胡床睡覺,虎子輕快地跟在她後面。
韋訓和裴洄倆人開始絮絮叨叨說什麼,估計又是一些家長裡短,溫蘭殊覺得自己插不進嘴,他隻想笑,就站在窗前,發現留了條縫後,這才放心,圍爐烤火。
太後竟然,想讓他和李可柔在一起。
剛剛他花了老大勁兒搪塞,說自己和李可柔真的不合适。李可柔的世界隻有兩個人,盧彥則和其他人,溫蘭殊很明顯屬于其他人中的一個。再者,他已經和蕭遙約定終生,怎麼可能去找别人?
他說自己心有所屬,太後隻是搖頭,說一生有多長啊。
溫蘭殊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他隻活在今天,明天後天什麼樣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現在他心匪石,不可轉也。同樣,他對太後和父親之間的關系不感興趣,那代表着過去,無法回去也無法更改。
但是看起來,太後好像很後悔。
雲霞蔚說起過,太後是個心氣兒很高的女人,年輕時想要走更高,溫行彼時沒有門蔭隻能科考,未來如何尚不知曉,再加上脾氣過于冷淡,她覺得“不合适”。
溫氏是中規中矩的世族,算不得顯赫,溫行更不是顯赫的一支。太後的父親左右為難,剛好,太子李暐要納妃,和野心勃勃的韋氏遇見,倆人各自需要,看對眼了。一道诏書下來,韋氏進了東宮,從此以後就是太子妃,溫行麼,和雲暮蟬成婚,婚後科考及第,迅速被提拔。
陰差陽錯,大抵如此。
而後皇帝幸蜀,韋氏地位一落千丈,登高跌重,李昇不孝順更不在意谏官怎麼看,直接把太後打發來了清虛觀這種皇家道觀養老。相反溫行入主中樞,成為政事堂宰相,風頭一時無倆。這樣一來,人就容易怅然若失——我努力了那麼多,都是徒勞,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走這條路會怎樣呢?
我一心要嫁更好的男兒,是不是錯過了值得托付終身的人呢?
當時看來不适合,是不是之後就會适合呢?
在溫蘭殊看來這些都是漂亮話,韋氏得到了一切,失去後反而感念起什麼都沒有的日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父親沒有後悔,和母親恩愛甚笃,這就是他所知道的。
而他也不可能任由太後左右,他有喜歡的人,實在不行,跟盧彥則一樣,跑了算了。
這自暴自棄的想法一出來,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十六叔,你在看什麼呢。”盧英時揉了揉眼,“還不休息嗎?”
“沒,沒什麼。”溫蘭殊抿嘴,“你們先休息,我還不困。傍晚喝了酽茶,太提神了,快子時了,你們小孩子趕緊睡覺不然會長不高的。”
盧英時渾身一個激靈,不知道是冷的還是被這話吓到了,“對,該睡覺了……”
盧英時爬回被窩,沒過一會兒睡得半夢半醒。一旁裴洄鬼鬼祟祟,從自己的被窩裡拿出個小木匣,輕輕推到盧英時枕頭邊,悄沒聲在盧英時耳畔說,“嘿嘿,子時過了,生辰快樂,我是第一個給你送祝福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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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可柔起身,準備回公主府。今兒是盧英時的生日,她早有耳聞,多年來她對盧英時态度也還不錯,這孩子格外乖巧,所以她打算包個禮物,去盧宅看看,其實李可柔待人接物也很簡單,不礙事,那我對你就不錯。
同時,去盧宅還可以順便打聽一下盧臻的看法,她想從盧彥則父親那裡攻破。
盧彥則是個孝子,他爹出面,總不會任性到跟鐘少韫繼續厮混吧?在李可柔和很多人眼裡,盧彥則這麼做“不正常”,而他們的角度才足夠“正常”——聘則為妻奔是妾,李可柔占據權位,也占據正統,她才是正确的。
她剛打開門,就在院子裡看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公主起得好早。”鐵關河伸了個懶腰,“今天是要去盧家麼?我看不必了,盧家現在沒人。”
“你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麼?盧公去找自己兒子了。陛下聽說盧彥則沒打招呼就回去,前幾天跟盧公商議,盧公說要把自己的兒子勸回來,可能公主在道觀不太清楚吧。”鐵關河笑道。
李可柔心想在我面前裝什麼蒜呢?“那你怎麼知道啊。”
“因為負責護送盧公的,是我手下的高君遂。他麼,是鐘少韫的同門,也想着把鐘少韫帶回來,你看,不僅僅是你覺得他們不般配,也有其他人覺得呢。”
這下李可柔心裡暗喜,卻又表現得毫不在意,“我就說嘛,不是我一個人覺得,彥則跟一個來曆不明的琵琶伎在一起,真是有傷風化,還是趁早明白、斷了的好!”
“那公主是想……”
“我想怎樣,沒必要告訴你吧?”李可柔耀武揚威,身後幾個奴婢包好她的包裹,此刻雪霁,朝陽下一排冰溜子往下滴水,山上冷氣格外嚣張,凍得她臉紅。
“如果他不想呢?公主沒想過别人?”鐵關河顧不得什麼君臣有别男女大防,直接掐着李可柔的肩膀,幽幽耳語,“最後他們兩個在一起,所有人都會說公主比不過一個小小琵琶伎,到來沒人要。”
李可柔當場就給了鐵關河一巴掌,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狗東西,敢在我面前叫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拉扯我的衣裳?如果嫁不了盧彥則,本公主就算當一輩子女道士,也輪不到任何人!”
說罷揚長而去,身後兩列宮娥看到鐵關河一臉黑線,都不敢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