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真好吃?”韋訓半信半疑看着紅線。
隻見紅線把幾塊馍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到炭盆邊,過了一會兒,那馍片梆硬,她就翻了過來,一面已經炙烤得焦黃,她抹了點兒蜂蜜,又到裡間翻到一碗肉醬,等化得差不多,用小刷子仔仔細細糊了剩下幾片。
“當然好吃,我每年冬天最喜歡這麼吃啦。”紅線抱膝而坐,靜等馍片。虎子喵嗚幾聲,爬進她懷裡探出頭來,舔舔手背,好像也很期待,“虎子這個不是你吃的哦,貓不喜歡吃的,明天有蜜漬小魚幹。”她摸着虎子,嘿嘿一笑,“胖了不少,比剛來的時候殷實多了。”
韋訓咽着口水,伸手就拿了一片狼吞虎咽起來。嚼着嚼着叽裡咕噜不知道說什麼,依稀能聽出來是“好好吃”,還不忘豎大拇指,嘴角挂着幾個馍星子,手上沾了肉醬,他餓到舔嘴角和指頭,“天啊,這什麼珍馐美味,肉醬怎麼做的?你教教我家廚子呗!”
裴洄沒眼看,“嘁,就一馍片兒,給你樂得。”
紅線懶得理裴洄,自顧自撸貓。
“這種東西是我家下人冬天晚上偷偷加餐吃的,我連看都懶得看,也不知道你為什麼……”
盧英時也吃了一塊,邊吃邊點頭,“确實好吃,外焦裡嫩,這馍馍做得真不錯。”
裴洄當即抿嘴,轉了轉眼珠子,膝行過來,“那也給我嘗嘗,讓我看看到底好不好……”
紅線啪唧打了他手背,當場就把裴洄打得炸了毛,手上出現幾道指印,“臭丫頭你打人好疼啊!”
“你不是看都懶得看?不許吃!”紅線格外較真兒。
裴洄嘟着嘴,“不吃就不吃!”
韋訓巴不得裴洄不吃這樣他就能把剩下幾片全部掃蕩完畢,但是盧英時眼疾手快,把最後一片拿了起來,站起身,走到簾栊後的裴洄那裡,“吃點兒吧,你也餓了。今天齋醮一天,咱們都沒怎麼吃飯。”
裴洄玩弄帷幄,在手裡打結,“不吃。”
“賭氣餓的也是自己。”盧英時覺得好怪,他之前從不會說這種話,相反,會這樣勸他吃飯的隻有盧彥則。
較勁兒,任性,都是被偏愛後才會有的行為。裴洄自小就被母親愛護,而他呢?他為什麼能……怪不得,鐘少韫會羨慕嫉妒他,對他那麼冷淡,哪怕自己救了鐘少韫很多次,也還是那麼冷。
他羨慕裴洄,鐘少韫羨慕他,難不成,世事就是如此?人人都有晦暗和皎潔,卻都羨慕别人的皎潔。
“唔。”裴洄努努嘴,從盧英時手裡接過還冒着熱氣兒的馍片,“阿時,我其實很羨慕你。”
“你為什麼會羨慕我?”盧英時摸不着頭腦,這裴洄跟他肚子裡蛔蟲似的,竟然猜到了他在想什麼。
“你看啊,你待人接物都很穩重,不會有人莫名其妙就跟你吵架,即便有,你也不會放在心上,被人抓住把柄,你生氣都不會出現在表面的。”裴洄吃到蜂蜜,覺得好甜。
“那是因為我的情緒不太重要,表現出來還會讓别人不痛快,所以藏着掖着對誰都好。”盧英時抱着雙臂站在一旁,雪光映着臉頰,格外明。
“就是這樣啊,像大人一樣,穩重,進退有度。”裴洄三下五除二把馍片吃完了。
“長大不一定是好事,蛻變很難受的,多是不得已。”
“可我……想長大,想成為能被人依靠的人……”裴洄莫名其妙想那不靠譜小舅了,“我小舅一直這麼說,我覺得你們,你和溫侍禦、盧将軍還有我小舅,都是一樣的人,但是你們所有人都把我當小孩兒,什麼都不跟我說清楚。我決定了,我要努力快點兒長大,不拖你們的後退,我也要跟你們一樣!”
盧英時呆呆看着裴洄……這還是當初趾高氣昂花孔雀一樣的裴洄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呼的一聲,狂風刮進來帶着幾片雪花,溫蘭殊拍了拍身上積雪,凍得直跺腳。他手裡沒有餃子,隻有一個柚子。
“我去齋堂看了看,你們知道嗎連口湯都沒有了。”溫蘭殊把柚子放到炭盆邊,想借着火暖一暖,“不過剛好路過太後的搴蘭居,讨了一隻柚子。”
韋訓摩拳擦掌,舔着嘴唇,良久意識到什麼不對,“不對啊,怎麼剝柚子?我沒帶刀啊?”
溫蘭殊兩眼一抹黑,“對啊,我也沒帶!”
上山齋醮帶什麼刀劍嘛!難不成這會兒再冒雪出去拿菜刀?不要啊——
盧英時咳嗽一聲,從自己随身的包裹裡拿起一把刀。
霍然一聲,白刃出鞘,那兩個字兒,韋訓和裴洄就是化成灰也認識。
古雪。
溫蘭殊:“?”
“阿時你怎麼把你家祠堂的刀拿出來了!”溫蘭殊驚詫道。
“沒事的溫侍禦他一直都這樣。诶,阿時,上次你爹不是不讓你用了嘛?你怎麼又拿出來了?”裴洄拍了拍盧英時的肩膀。
盧英時那個眼神仿佛在說“你看我聽過話嗎”,然後用吹毛立斷的刀刃,破開了還帶着寒意的柚子,那香氣立刻蔓延開來,紅線捧着雪白的柚子皮,一片片收集起來,放到自己的換洗衣服上。
“漁陽王若是知道他沖鋒陷陣砍殺敵人的寶刀被用來破柚子,估計做夢都會笑醒。”韋訓扶額,卻還是接過了一瓣柚子,興高采烈剝了起來,柚子皮落了一地。
在場隻有溫蘭殊瞪大眼張着嘴沒吃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