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遂來到軍營的時候,四周巡邏的士兵抓住了他,他不知道怎麼解釋,隻能說自己是太學生,來找自己的同學鐘少韫。
士兵手持火炬,面面相觑,然後心照不宣地搪塞着高君遂,“沒有什麼鐘少韫。”
高君遂才不管那麼多,“我看到他來這裡了啊。”
偏将陳宣邈正好吃完飯來散步,看高君遂有點眼熟,剔着牙身着兜鍪铠甲就走了過來,“你找誰啊。”
兩個小兵朝陳宣邈低頭行禮,又不知該怎麼說,高君遂咬咬牙,“我來找我的同學,鐘少韫,他是不是來找你們将軍了?”
陳宣邈顧左右而言他,平時就是兵痞子的性格,這會兒看見一個學生局促不安,不由得覺得可笑,生了挑逗的心思,他把手裡用來剔牙的竹簽随手一扔,抱着雙臂,“你是學生?太學的還是崇文館的?”
“太學的。”
哦,太學的啊,那就不用太緊張了,崇文館那都是權貴子弟,惹不起,“你是不是看錯了,太學生大晚上來我們軍營幹什麼?這樣吧,我給你留意,你叫什麼,我這就讓斥候……”
“高君遂。”
“什麼?”陳宣邈不敢相信,這鐘少韫什麼能耐,又是讓盧彥則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又是讓桓興業的外甥風塵仆仆跟随而至?要是個女的,早就嫁入高門……不對,變紅顔禍水了!陳宣邈思索着,終于在桓興業和盧彥則之間果斷選擇了盧彥則,煞有介事,“這樣吧小兄弟,你呢,先回去,不然宵禁就進不了城。”
“不行。我進不了城,少韫也進不了,我怎麼能留他在外面?”
陳宣邈急了,讀書人怎麼這麼軸?要死一起死是吧?饒是如此還是笑哈哈對高君遂說,“哎呀别這樣嘛,你也别太擔心,他一個人怎麼會走遠呢?”
高君遂反問,“你怎麼知道他一個人,你見過他?”
媽的,被套話了。
“也就是說你們知道他一個人來,還很安全,所以要搪塞我?”高君遂反唇相譏,“他在哪兒?你們把他藏哪兒去了?我要找你們将軍!”
“媽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你以為我們将軍是你家門口賣餅的,你想見就能見啊!”
高君遂冷笑,“我知道了,他現在和你們将軍在一起是不是?你起開,我要找他,不然我要告訴我舅舅,說你們搶人!”說罷高君遂突破陳宣邈的阻攔,往中軍大營裡走。他之前去過桓興業的軍營,一般軍隊行軍紮營都有固定的排列和規律,大差不差,他走着走着,眼看到了一個重兵守衛又相對較大的營帳,猜測這應該就是了。
陳宣邈原本在後面追着,無奈引起的動靜太大,怕引起嘩變或者軍心不穩,就讓周圍人不要注意,自己在營帳之間的小路裡穿梭,最終抄了近路,一把拽着高君遂的胳膊,“你有病?說了鐘少韫不會有事,你一個勁兒湊什麼?”
“放手!我要找我的同學!”高君遂年輕氣盛,也有蠻力,二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營帳門開了,盧彥則身後站着鐘少韫,披了件猩紅披風,臉上餘紅尚在,眸淚漣漣,鬓發散亂。
“少韫!”高君遂關切地看了眼鐘少韫,又看了看一旁“道貌岸然”的盧彥則,不禁咬牙切齒,心下火起。
盧彥則扶額,緊扣着鐘少韫的手,回頭說道,“你先回去吧,這次考試好好考,别的之後再說。”
“嗯,你也保重。”
片刻後,高君遂和鐘少韫走了,陳宣邈被召入營帳,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盧彥則是他主将啊,結果還沒上戰場,就鬧出這麼個烏龍來。小事尚且解決不了,大事呢?他已經做好了挨笞杖、寫檢讨的準備,這會兒站在主帳裡,靜等正襟危坐的盧彥則下達命令。
不為别的,之前聽說過,盧彥則從嚴治軍,賞罰分明,這次要是不罰,怎麼安人心呢?
隻見盧彥則手持文牒,借着光,陳宣邈當即知趣地挑了燈芯。
盧彥則笑笑,“你别緊張,剛剛的事,沒人知道吧?”
“剛剛?剛剛有什麼事啊?”陳宣邈裝作不知道,“盧帥指的是太學生誤闖行營?沒事,那都是桓興業教外甥無方,責任在桓興業嘛。”
見陳宣邈确實有腦子,盧彥則頓生了将此人引為心腹的想法,“你覺得,鐘少韫如何啊?”
陳宣邈指了指自己,“啊?我?是要我評價?這我怎麼好評價,我跟人家萍水相逢,說别人總不好吧。”
“魏晉有品評人物的先例……”
“那都是名士品評的,我一個大老粗還品評,說幾句話都是壞話,狗嘴裡沒象牙,别髒了您的耳朵呀。”其實陳宣邈想的是你倆關系那麼好,我一個外人疏不間親,萬一說了不該說的,讓鐘少韫知道,萬一煽風點火,那我裡外不是人。
盧彥則:“……”
“我想,以後不如讓他也來我軍中吧,整理文書什麼的。”盧彥則揉着眼周,算是試探手底下人的想法。
“盧帥,我不大了解這些。文人讀書做官,一般都不會想着來軍營裡跟武夫打交道,而且引他過來,若被欺負了,或者有别的照顧不及……”陳宣邈越說越亂,“兩軍對壘,咱們自保尚且不容易,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