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把盧彥則的想法徹底擊碎,“所以,你也覺得他應該和高君遂那種人為伍?”
“嗯……”陳宣邈點了點頭,感到不對,又瘋狂搖頭,“不不不,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的是實話,他跟在我身邊太危險。我隻是一軍主将,走到哪兒你們跟到哪兒,亂世烽煙四起,咱們光是自保就已經很難,别說帶上一個弱不禁風的文人。而且,你們估計很多也都不喜歡他這樣的。”
陳宣邈:“……”
陳宣邈真的想死,他隻是拿錢打仗,不包括調理别的,更何況……他還沒媳婦!他還沒讨到媳婦!這太超越了!之前他不是沒聽說過達官貴人家裡養娈童和面若好女的男子,看到鐘少韫的第一眼他大概就猜出來二人的關系,并在周圍武夫指指點點鐘少韫長相、說人家娘兒們唧唧的時候一人給了一個腦瓜崩跟他們說少講幾句。
武人應該都不喜歡這種才對,因為鐘少韫明明是男人,卻帶了幾分陰柔,誰讓大家血氣方剛都喜歡女人呢,這……這是他可以聽的嗎?
鐘少韫是一個男人,盧彥則也是,難不成這兩位真的要上演那種可歌可泣的愛恨情仇?陳宣邈恨自己為什麼不是文人,能叽叽喳喳吟上幾句供盧彥則消遣也是好的。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盧彥則默然道。
陳宣邈腹诽,要是能有一個媳婦,不遜就不遜吧,怨就怨吧!孔夫子就知道說這漂亮話,飽漢不知餓漢饑!
“都說要賢賢易色,可是做到的能有幾個呢?‘吾未見好德者如好色者也’。”陳宣邈慶幸,還好看過《論語》,不至于真做一個睜眼瞎,“您要是真喜歡,養在身邊也成啊,不是非得來軍營中任職。”
“我能這麼做,可我到底不想。”盧彥則長歎,想起自己混亂不堪的家和因寵妾滅妻造成的慘案,“你不會懂的。”
陳宣邈:“……”
陳宣邈想逃,卻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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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朝會結束,權從熙在宮門前等待溫行已久,“溫相,好久不見啊。”
鐵關河站在權從熙身後,直直看着溫行。恍惚間溫行注意到了此人,蓋因見過的人太多不記得了,就沒多想,跟權從熙繼續寒暄,“還好吧,沒多久。”
比起八面玲珑的韓粲,溫行性子确實執拗,建甯王這也算是給台階了,一般人都會下台階,也就隻有溫行,骨子裡并不願與權從熙為伍,才每次都這麼淩厲。
“我早慕溫相名聲,這次侄女跟我歸京,嚷嚷着要看一眼溫公子,我跟她說,你這麼熱情,要是吓到人家,溫公子怎麼會喜歡你呢?”權從熙身着武官弁服,走起路來大步流星,一旁的溫行瘦如青松,卻也絲毫不怯。
這是要說親事?權從熙今年四十有餘,曾經娶過妻子,不過在亂軍中未能保全,就把侄女和侄子當親子養,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橫戈馬上行,還沒考慮續弦。
幾個侄子都有着落了,就這麼一個侄女兒還沒有,看上的還是溫蘭殊,這讓權從熙很頭疼。
“兒女婚事,自然要看他們樂意不樂意。”溫行目視前方。
這算是婉拒了……權從熙依舊不死心,“那溫相還是記恨我當初在蜀地失察,連累溫公子差點喪命群山之中?”
溫行頓足,回眸看了眼權從熙,那眼神仿佛能洞察權從熙心中所想,“建甯王現如今是二字親王,又主司平戎軍、同平章事。來日鎮守河東,希言還要多多依傍建甯王,怎敢記恨?”
今日朝會,皇帝力排衆議,把權從熙升成同平章事。在大周,若是帶了個同平章事的稱号,就能過問重大國事,入政事堂,下一步就是讓平戎軍鎮守河東一帶,穩固邊防。每一個調動都深深紮在溫行心上——曾經看不順眼的武夫,不僅和自己平起平坐,還要去鎮守自己的老家。
換個人來,肯定就前倨後恭,思之令人發笑。
但溫行不是,溫行是出了名的固執,如之前阻止權從熙封王拜相一般,溫行依舊是不合作,不谄媚,哪怕知道自己這麼做沒有好處。
溫行揚長而去,鐵關河咬牙切齒,“節帥,你給他臉了。有的是好郎君,權姑娘找那個溫蘭殊作甚?”
“哎,我是想冰釋前嫌。目前朝中看我不順眼的不少,溫行這種還算好的,不會給你使絆子,頂多看你不爽。”權從熙無奈長歎,“說到底,當初也是我對他不住,溫蘭殊差點就死在群山裡,當初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手腕上裂了好大一個口子,是真的差點死了。”
鐵關河不解,“節帥那時候不是護駕麼,女英閣差點就弑君了,皇帝跟溫蘭殊比起來孰輕孰重,沒得選啊。”
“關河,你要知道,他護着的小皇子是現在的皇帝。”甬道吹過來一陣風,溫行業已走遠,權從熙萬般無奈,“還好溫蘭殊沒事,還好小皇子沒事,不然現在,我不是建甯王,平戎軍也不是平戎軍。如果我得罪的是韓粲,你覺得我現在還會活着立功麼?溫行什麼都不做,已經算是善莫大焉了。”
“要是死了……當皇帝的不就是比現在皇帝更小的那位麼?更好控制了啊。”鐵關河笑起來帶着些邪氣,“溫行又怎麼會依靠從龍之功成為宰相,隻會因監管不力被流放。”
權從熙回過頭看鐵關河,不禁被這驚人之語吓到,“以後這種話莫要再說,被發現了就不好了。”
鐵關河低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