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保證,他聽見有人在旁邊噗嗤笑出聲,可他看向文夔,文夔一副不知發生何事的樣子。
齊王被文懋卿無理打斷很是不滿,說話聲音也大了些:“他私下養兵,前往褚營的途中還與柔然異族人有所接觸。這豈不是下一個虞家嗎?實在大罪!”
“看來齊王私下也監視着文武百官……”文懋卿抿一口茶道,“齊王别生氣。不過我确實有疑想請教。”
“但言無妨。”
“因為我是季臻師妹,所以齊王懷疑我與他勾結?”文懋卿再次确認道,見齊王信誓旦旦地點頭,她繼續問,“那你是虞沖姐夫,我是不是也要懷疑你……”
“父王!”文懋卿高聲喊道。
“你!你住口!”齊王阻攔不及,文夔已經聽見了。
“不管怎麼樣,懋卿回來就好。懋卿是大功臣,齊王也有苦勞,你二人就好好相處。”文夔忍着笑撫掌道。
文懋卿立刻恭順道:“是。”
文夔大笑,也不再管二人口角之争,轉而問孜夫:“孜夫,蘇夫子說你日日不去學堂,你可有将先前予一人的話放在心上啊?”
“在心上,在心上。可是孜夫聽不懂,不想去。”
“父王,奚會看顧兄長做功課的,若兄長在寝殿中亦能學好,去不去學堂不過一個形式。”文奚道,“父王放心。”
“奚今年也及束發,過不了幾年便可以領分封了。”文夔道。
文奚拱手稱:“父王,奚向來無治理之才,便是個閑散諸侯也是坐不住的,還請父王讓奚跟随外公一起修纂宮内孤本。”
文夔笑道:“予一人自然知曉你醉心書畫,早些時候也想為你請入謝家門下,可惜謝家出世,倒是讓你長姐撿了個便宜。”
文懋卿聽到談及自己,擡頭望向文奚,文奚也看過來颔首行了禮,文懋卿朝他笑笑也颔首回禮。
文奚道:“緣分之事到底難求,奚如今在學堂也有小成。”
“哦?功課何如?”文夔問,奚羞赧道:“小成在詩畫,功課倒是一竅不通。”
文夔大笑,又聽文奚道:“學堂之中,應屬聿策功課最佳,每每得夫子盛贊。”
這倒是令他驚訝不已,卻也有些自豪,轉頭看向文聿策。
文聿策站起身來向文夔作揖道:“兄長過譽,有父王在上,聿策不過是耳濡目染,又得長姐教導,拾人牙慧。”
文夔被親子誇贊尊崇,自然心大悅,又問:“懋卿教你什麼?”
于是文聿策将從文懋卿此處借書、早前文懋卿教導之事和盤托出,文懋卿笑道:“長姐愚鈍,幾次将蘇夫子氣得趕我出來,擔不起教導一說。聿策心思通透能将事情往深了考慮,父王誇你不必謙虛。”
“好歹也得謝夫子教導,怎把自己說得呆頭呆腦?”文夔闆着臉教訓道。
文懋卿笑笑:“懋卿尾巴再翹,在父王面前也是呆頭呆腦。”文夔佯怒觑她一眼,敲敲她的頭,又離席去逗年紀尚幼、被宮人追着喂飯的文僑,将文聿策撂在一邊。
文懋卿看着文聿策惴惴不安的模樣,終究是心生不忍,取了白玉蒸赤貝放在他碗中,見文聿策看她,便問道:“長姐記得以前你是喜歡吃赤貝的,現在還喜歡罷?”
文聿策點點頭,默默吃飯。文懋卿心中歎氣,文聿策懵懂單純,因父親關注喜、因父親無視憂,隻因母家不讨喜,平日裡便連半分父子親情也得不到。
倒是文孜夫,見文懋卿給文聿策夾菜,繞了半張桌子來,把碗往文懋卿面前一放:“孜夫也要。”
文懋卿笑,耐心問:“孜夫想吃什麼?”
宮人忙過來勸孜夫回座,又向文懋卿告罪稱照顧不周。文懋卿倒是不在意,可孜夫卻把文懋卿的碗碟打落在地。
簡舒對着宮人發話:“王子胡鬧,怎得你們一個兩個也榆木般站着,也虧的是長王姬不與你們計較,若是傷了天子,你們又有幾條命當差?”
衆宮人匍匐在地,褚夫人也道:“好了,簡夫人哪裡真的是要罰你們,還不趕緊照顧孜夫王子用膳?”
宮人這才慌亂告罪将文孜夫請回座,文孜夫神色委屈,像是不知道做錯了什麼,隻“懋卿”“長姐”來回喊着,很快文孜夫身邊的寺人上前為文孜夫布菜又安撫,宮宴很快歸于平靜。
文懋卿味同嚼蠟,她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麼。隻可惜還不等文懋卿想出個結果,文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座,忽道:“懋卿,予一人封你為太女可好?”
這看似随意一句話一下亂了所有人的心思,文懋卿當即擲箸,離席跪下道:“父王不可!懋卿舉鼎絕膑,絕不敢有此想!懋卿無德無能,難服天下悠悠衆口,難孚祖宗厚望。”
天子怎麼忽然有這樣的想法?文懋卿雖然跪下時一派惶恐姿态,真的匍匐在地卻平靜得像是剛才聲音顫抖、手足無措的人不是自己,她眼神靜默無波、清醒無比,方才父王離席之際,也許遇見了什麼人?
她固然有功,也掙了些民心天意,卻遠未達到可以被立儲的程度,更何況,她最大的籌碼——府兵還沒有展露人前,怎麼忽然……
“天意、民心、資曆、政績,你樣樣不缺,如何不可?”文夔扶起文懋卿,柔聲道,他轉而向元忠說道,“請公孫小宗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