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逸,對不起。”文懋卿道,“謝謝你。”
逸眼前模糊一片,卻還是像以往文懋卿問他時那樣用了不變的回答:“無礙。”
文懋卿似乎淺淺笑了笑:“你似乎瘦了許多。”
逸慢慢走上前,卻停在床簾之外。
文懋卿道:“阿逸,我看不見你。”不知是不是夜裡太安靜,公子逸每聽見文懋卿說一句話,就清晰得感到胸腔裡的弦被撥動發出的聲音,他撩開簾子勾在床柱:“王姬。”
文懋卿攤開右手,是他的玉珏:“君子不奪人所好……”
誰知逸執起她手将玉珏牢牢握在她手裡,她臉上一時發熱,正要撤出手,逸已然松開手拜道:“請王姬收下,逸一片冰心盡在此中!”
文懋卿見公子逸堅持,無奈笑了笑,她隐約感受到公子逸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若說之前的逸是遊離于世間的溫雅公子,溫和卻疏離到你似乎永遠走不進他的世界,那麼此刻的他便是春風襲人,你伸手就可以觸碰到。
“你真心歸順,我也想與你坦白。”文懋卿道,“你設計入我門下,我确實心中有疑,對你多有試探。”
文懋卿捏了捏玉珏,玉手玉器兩相成趣:“可秦家蒙難是因為文家,所以哪怕你此生都對我有芥蒂,我都會尊重你。更何況你心地善良,又處處為我着想,我已将你視作好友,不再是試探。”
“逸明白,所以無論玉珏在我這裡,還是交給王姬,都不重要。王姬這些年幫助我和稚幽良多,”公子逸見文懋卿要說話,忙道,“王姬就算是試探,可受君恩惠,我理當報答,又何須在意王姬最初之想?”
“可惜公子逸兩袖空空,也就隻能饋贈王姬一枚小小玉珏。莫非王姬嫌棄禮物寒酸?”
文懋卿張嘴要辯,看着公子逸笑了,她向公子逸舉起玉珏,莊重安置在枕邊,示意她收下了。公子逸也笑了,上前服侍文懋卿躺下。
“如果你及冠取字,會取什麼?”文懋卿忽然問。
“無姓無氏之人,何敢取字?”公子逸笑。
“你少說這些,我一點也不愛聽。”文懋卿少見地發了脾氣,公子逸看去,她臉色紅紅,當是藥湯之中摻有催眠之物,令她迷迷蒙蒙,“不如我給你取一個?詠微的字也是我取的,他很喜歡。”
“王姬取的?”
“嗯。”文懋卿嘴角彎彎,“我們第一次見,我說他‘乾坤之大,始于微末’,所以他才說自己叫詠微,他不是騙我,他是還沒及冠呢!”
公子逸為文懋卿開心,可他心裡被這甜蜜戳了一個窟窿,滲出一絲血迹。他給文懋卿掖被子,強言歡笑道:“那你給我取什麼名字?”
“詩經有雲,“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公子逸溫其如玉,不如取字也取玉,可好?”
“……既如此,不如就叫玉郎。”
嗯?文懋卿霎時瞪大雙眼,取完這個名字,還有誰敢喊?玉郎、玉郎,倒像是喊情郎。
公子逸看文懋卿當真,噗嗤笑出聲來。文懋卿才發現公子逸是在逗他,可見面前少年笑起來如冰雪初融,便也不再氣惱,随着他笑得眉眼彎彎。
隻是這一笑,倒叫公子逸記了好些年。
公子逸看文懋卿是半點睡意也沒有,可她身子虛弱還是要多多休息,因而他道:“逸唱首家鄉的童謠哄公主睡吧。”
“好。”
“高高挂月亮,兒郎跳花牆……”
“什麼是花牆?”
“把花種在牆上,讓它開滿整面牆,就是花牆。”逸說,文懋卿愈發迷糊,沒有說話,逸接着唱,“一藏藏個小姑娘;這兒農耕忙,那裡香滿堂,早早開門百花香;阿爹學木匠,阿娘送茶湯……”
“小兒郎和小姑娘成親有孩子啦?”
“嗯。”逸彎起嘴角,看文懋卿緊皺的眉頭和翹起的嘴角,也不知她想着誰,隻繼續唱,“回家一起看月亮……”
“高高挂月亮,
兒郎跳花牆,
一藏藏個小姑娘;
這兒農耕忙,
那裡香滿堂,
早早開門百花香;
阿爹學木匠,
阿娘送茶湯,
回家一起看月亮;
回家一起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