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姬是中毒了。”趙須彌診斷後,趙芥子将趙須彌的手勢解釋給衆人。
“因為那隻蟲子?”公子逸問道,“可我也在場,為何我沒事?”
“那蟲子是柔然曆屆薩滿巫師養的蠱蟲,名為竺巛,可食腐肉、肉白骨,亦可保人死後屍身不腐。”趙芥子神色凝重,“竺巛會吃掉腐肉,再分泌一種黏液促使傷者生出新肌理,數年後傷處可完好如初。可竺巛母體一旦死亡,會産生與治療黏液相克的氣味……”
趙須彌指着文懋卿的肩頭比劃了一個手勢,趙芥子暗自吃驚,猶疑說道:“王姬之前……用過這竺巛療傷。”
“是我害了王姬……”公子逸身子一軟。他捏緊拳頭,是他殺了竺巛,他想,如果他早知道這一切,他不會如此莽撞的。
褚安稷扶住公子逸,問道:“既然芥子女公子知道中毒之因,是否也知道此毒如何解?”
“我知道隻是因為小時候遇見一對夫婦,那女人就有這蟲子。”趙芥子搖搖頭,“可是,解鈴還需系鈴人。”
“隻有柔然人能治?”潆泓坐在文懋卿身旁,給她擦冷汗。
“我去柔然求解藥。”褚安疆開了口,“如果不是我,王姬也不會受傷。”
“不可以!”潆泓阻攔道,“你不是白白送死嗎?”
“我們從長計議。”褚安稷也攔道,“既然哈裡塞将這蟲子當作戰書,我們就接!”
“通知阿那環。”公子逸應道,“讓所有人都以為是阿那環授意,逼他交出解藥。”
“我正是此意。”褚安稷道,“安疆,潆泓,你們去前線營地,讓将士們大肆傳播這個消息。說阿那環向大國使臣下毒,要向華朝和月氏宣戰!”
“是!”褚安疆和潆泓相攜而去。
趙芥子道:“褚小司馬,這裡有我和須彌在。谯蜀未退,将士們還需要你帶領,快回去吧。”
褚安稷點點頭,又回頭望向文懋卿,方才還鮮活的人此刻蒼白着臉躺在那裡,叫他心中不好受。他移目看向站在床頭的公子逸,拍了拍他肩膀:“别太自責。”
“稚幽,新繳的谯蜀兵器,麻煩你為我清點入庫。”褚安稷道,将稚幽一并帶去了。
整個營帳隻餘趙須彌為文懋卿擦藥的聲音。
“公子逸,打起精神,王姬吉人天相。”趙芥子說,“我們身為王姬幕僚,不能在此時坐以待斃。”
公子逸點點頭,将自己腰間的白色玉珏放在文懋卿手中握住,低聲說:“文懋卿……”他想說什麼呢?公子逸一時也說不清,他隻覺得念着文懋卿的名字給自己無窮的力量。
公子逸站起身:“芥子女公子,我們去找山虎,山賊、流民收編之事宜早不宜遲。”
趙芥子也振作起來:“是。等王姬醒來就有自己的府兵了!”
她也上前握住文懋卿的手,心裡想着:“我的貴人,你一定平安無事。”
五月朔,王姬未醒。
潆泓和安疆等人散布的流言顯然卓有成效,月氏、高句麗、華朝多有向柔然讨說法者,甚至引發柔然内部薩滿教與襖教的争端。
薩滿巫師指責襖教偷盜薩滿聖物用于害人,兩教争鬥下死傷無數,阿那環因而派遣薩滿巫女與纥奚王子前來解讀,并嚴懲哈裡塞以平衆怒。
趙芥子每日摘了新鮮的花放在文懋卿床邊,絮絮叨叨的:“王姬,快起床吧!聽說上元又派使臣來了,要接你回去。”
五月望,王姬未醒。
不過十五日,公子逸已将流民之中有從軍潛力的壯士挑選出來,讓他們每日跟着褚家将士操練武藝,編整成文懋卿府兵軍。
他畫了一副畫,讓府兵将畫裡的女子牢牢記在心裡:“她是我們的恩人,是我軍之主,非她之令不從。”
褚安疆英雄出少年,借五月治曲豐水期,堵截曲水,又在谯蜀淌水過河之際開閘放水,将谯蜀大軍沖走大半,大獲全勝。
文潆泓巾帼不讓須眉,先利用須彌所制藥膏引來蚊蟲,叫谯蜀兵士遠離“蚊蟲肆虐”的水源地,又趁谯蜀樹下連營乘涼之際,在上風向放一把火,将谯蜀營帳燒得幹淨。
五月晦,王姬未醒。
纥奚和薩滿巫女終于到了,他們馬不停蹄地給文懋卿施診,喂解藥,趙須彌說毒性解了,王姬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褚安稷和纥奚差點打了一架,他們因為駐守邊境多年,交過很多次手。但因為此時文懋卿在,兩人都停手了。
六月初六,公子逸照常演練府兵,趙芥子急匆匆跑來,氣都沒有順:“王姬……王姬……”
“說!”
“王姬醒了!”
那一刻在想什麼呢?
一襲白衣通過暗得隻有月光照進的長廊奔赴他的夢境。
夜晚的風因他推門而大開的口子與床簾缱绻交纏,那個他每日見着、卻每日見不到的人,此刻就靠在床頭一口一口咽下苦澀的藥汁。
公子逸放輕放慢他的腳步,一句話也不敢說,生怕這隻是一場幻境,還是文懋卿先發現他。
文懋卿放下手中的藥,整個人都像是剛從水墨畫裡走出來的氤氲虛影,皮膚白得分明、墨發黑得分明,毫無一絲人氣,隻有晶亮水潤的眼睛依舊如初,能讓他認出這是他的王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