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已至二月十五，天子命季臻和瓠犀公主盡地主之誼，帶使團略燈會盛況後盡早歸去。于是上元重新熱鬧起來，衆人歡天喜地地換了出行冬裳。

簡舒為天子後妃，不能出宮，隻能由宮人圍簇着打扮去宮會，隻能在城牆之上送文懋卿，錦衣華服、滿頭珠翠，似乎連動一動都很難。

她以往總是與她一起胡鬧，如今竟也按得住性子端坐一晚上，文懋卿想。

“舒兒姐姐，你嘗嘗這宮中有什麼好吃的，懋卿替你去将燈會鬧上一鬧！”

簡舒便大笑起來，回道：“好，鬧上一鬧，要天翻地覆才行！”身邊宮人聽聞又是跪了一地，文懋卿不想看，扭頭便走了。

等到文懋卿到地方彙合，隻有公子逸。文懋卿歪了歪頭，還未發問，公子逸卻從她隐秘的震驚中讀出了她的疑惑，覺得可愛又好笑，解釋道：

“奚和聿策去詩會了，孜夫要自己去看看，有寺人跟着，褚家兩位公子、簡昭還有稚幽都來了，隻不過安稷兄和公子昭去酒肆喝酒，安疆、稚幽陪着潆泓、沅芷賞燈去了。”

“可惡可恨。”文懋卿咕哝道。明明是他們說要一起出來玩的，可惜佑兒被使團纏住，要不然她還可以有個女伴。

公子逸見文懋卿低着頭嘟嘟囔囔的樣子，不由失笑。

“那我們走吧。”文懋卿便看着在街巷交彙的中央空地上歡快跳着社戲的人群。

公子逸默默跟在她身後，忽而有一隻纖長玉手将束發玉冠遞到他手上，不由一愣。

“公子逸此前怕是也未能逛過燈會，此物送予公子，懋卿代社神給逸祝願，希望公子一生平安順遂。”

逸擡眼看去，懋卿笑意溫柔缱绻，他又将目光放在玉冠之上，緩緩道：“逸……收下社神祝願。”

收下的是社神的祝願，便不算失了分寸，逸想。他們繼續走着，此時煙火燃起，社戲還沒有結束，周圍喧鬧不已，逸卻覺得心中安甯。

“我那日所言，都是真心話。若你等想另謀其主，我絕不阻攔。”

逸失笑不答，擡頭隻見文懋卿眺望遠處，認真的臉在暖光中沾染上幾絲人世溫柔，也便随着她遠眺。

夜色籠罩着的上元泛着淺淺的金色，華美的橋梁，擋風的幕簾、雕花的帳幕，燭火的光芒從高高低低的樓閣透出來又彙聚在一起，像本就是一體的劍，将人間與天幕的墨色劃分開來。

貴族子弟在樓閣中飲酒取樂，微醺中聽着箫鼓管弦，吟詩作詞，贊賞美麗的水色山光；有人在歡快地奏着絲竹，有人便應和着唱歌，演着社戲的人唱着跳着笑着，看着社戲的人鬧着叫着笑着，煙火升起的時候他們便唱着祝詞，慶祝糧食富足、慶祝生活安甯。

“這位女公子，可要看看這胭脂？”

文懋卿聞聲看去，是一個婦人，容貌溫柔，她走過去，随手拿起一罐湊上去聞了聞：“虞美人？”

“有虞美人，但更多是高雪輪。”婦人說。

“高雪輪？”

“高雪輪是我夫郎流落異邦時無意間見着的，當地人說此花意為‘欺騙’，他覺得好看，便采來給我磨成胭脂。”婦人又笑道，“可意味着實不好，我便添了味虞美人。虞美人意為生離死别，可加了高雪輪，便是假的生離死别。”

“确實有趣，那我便買下它。”文懋卿道，逸自然上前付了刀币，“隻是夫人怎孑然一人？”

“多謝女公子。”婦人笑道，“我的夫君在靠近中庭的巷道賣面具，他的面具做得逼真，自他開始做面具，街上便沒有人賣面具。可我的胭脂也做得極好，街上也無人敢與我做同樣的胭脂，所以我們便商量着各自經營，不必為對方放棄自己的手藝。”

文懋卿笑道：“這樣很好。”

“是，這樣很好，”婦人臉上笑容溫和，“雖然我們各自經營，可我們的心在一起。”

文懋卿似乎也被她的幸福感染，笑着将胭脂小心揣在懷中：“多謝夫人賜教。”她點頭示意就要離開，那位婦人喊住她說：“女公子，祝願你得償所願。”

文懋卿笑，也回禮：“夫人，也祝願你得償所願。”

“女公子，逸哥哥！”是安疆小公子的聲音，他拉着潆泓的手飛快跑過來，“我與潆泓買了許多花燈，想叫你們一同去放。”

“二月雖已轉暖，可河面成冰，如何放花燈？”文懋卿奇道，“宮中有專人打理，這外河也是一樣麼？”

“是公孫太師着人解凍的，據說是他家中公子想出的辦法。”褚安疆解釋道，“我們也不管這些，隻管玩得開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