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昭?”文懋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簡昭正坐在她床沿。
“我在。”簡昭将她扶起,恍若無事般伸手抹了眼角。
文懋卿看着他強做無事,笑道:“我已經大好了。”
“我帶你逃走吧,好嗎?”簡昭忽然說。
“逃去哪裡?”文懋卿隻道簡昭開玩笑,應和道,“你又想去哪玩了?”
“離開上元城,去哪裡都行。賞美景美人,吃遍天下美食。”
文懋卿方發覺簡昭不對勁,問:“發生什麼了?”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簡昭說,“為什麼忽然有那麼多危險在你身邊,為什麼你忽然想争,我不知道,我不敢問,我怕你難過。可是我看着你一點點被漩渦吞噬,我想拉你一把。”
簡昭眼眸一片黑色。燭火照不進他的眼底,叫文懋卿看得心驚。
她玩笑般開解道:“罰的是我,怎麼倒像是你受了委屈?”
“我确實受了委屈。有好幾次,我偷偷來看你,你沒醒來,眼淚卻一直流。”簡昭越來越難過,“怎麼會有那麼多眼淚呢?我握住你的手,你的手卻越來越冷……”
他看着文懋卿熟悉卻陌生的臉龐,他早該發現,她的臉依然青春,幼時的嬰兒肥已經褪去,瘦削但紅潤的肌膚勾勒出美麗大氣的臉龐;可目光卻滿是傷痕,那張總是笑的唇現在緊緊抿着不肯開口。
簡昭握住文懋卿的肩膀:“我彌補不了,所以我們走吧,去做小時候想做的事。”
“我回不了頭。”文懋卿堅硬的心被軟化了一點,可是不足以影響她的決定,“我要活着,我要大家活着,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我……所以我要争,簡昭。”
簡昭一直望着她,他看見了她平和卻執着的目光,終于妥協笑道:“我和三姐姐永遠是你可以依靠的家人,我們是這樣,爹爹是這樣,簡家上下所有人都是這樣,簡家永遠為你敞開大門,是你的後盾,無論你變成什麼樣,無論你是不是光風霁月的王姬。”
文懋卿猶豫:“可是簡家要避開是非……”
“三姐姐這次會答應的,大哥也會的,簡家不做不争的世家,我們做文懋卿最強的助力。”簡昭微微退身,看着她的眼睛,“從今以後簡家會傾盡所有,為你所用。”
文懋卿被這樣幹淨純粹的親情所吸引,她覺得自己似乎撕開了兩半,一半是喜悅,一半是害怕。糾纏割裂的情緒像一隻吐絲的蜘蛛,把她包裹起來吞噬殆盡,她告訴自己,以後要更好保護他們每一個——
“阿昭,謝謝你。”
“我也是時候走了,你若要謝我,不如早些好起來,你可不知道進來一趟有多難。”簡昭恢複平日不着調的樣子,調笑道。
“有多難?”文懋卿也笑道,她見姜女史等人都能時常溜進來看她,更何況是精通六藝的世家公子?
簡昭道:“六英宮阖宮,你寝殿附近,都是一等一的宮伯守着。我們能進來,不過是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别說在門口,就算在你床前要對你下手,也已經人頭落地了。”
“卿卿,把你圈禁此地,不讓人探望,是保護你。”
文懋卿一愣,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麼滋味,她垂眸隻道:
“嗯。”
文懋卿聽裴無憂的建議多出來走走,散散心,不覺間竟又到荷花池來了。她見着一個小少年半趴在地上。
“聿策,過來。”聽聞身後有人喚他,文聿策從荷花池邊站起身來,振振衣袖行禮。
“長姐身子好全了麼?”文聿策解下自己的裘衣給文懋卿披上,“寒意料峭,當心着涼。”
文懋卿受了他的好意,問:“無礙。倒是你,不怕水了?”
自被午章推下湖之後,文聿策雖保住了性命,但卻落下怕水的毛病,平日絕對不會靠近荷花池半步,因而文懋卿路過時見着他蹲在荷花池邊,還有些後怕。
“謝長姐挂念。”文聿策回答道,“隻不過見着可憐的小東西,想着幫他們一把。”
文懋卿好奇地朝荷花池走近幾步。文聿策怕文懋卿滑下去,下意識拽住文懋卿衣袖不讓她過去,對着文懋卿回身看的目光又匆匆松手低頭道:“長姐要小心。”
文懋卿溫柔一笑,在池邊尋找着文聿策所說的小東西,可是放眼過去隻有零落的幾片樹葉飄在池面,因而問道:“聿策,你說的小東西在何處?”
文聿策也走上前,仔細看了一會兒歎氣道:“大抵是死了罷。”
見文懋卿轉頭看他,他道:“聿策路過此處,見池面漣漪不止便上前查看,原是幾隻落在池中的昆蜉。觀其掙紮不止,不由心生憐憫。”
文聿策說着,又在地上拾起一片寬葉,往池中飛過去,落葉在空中翻了幾個圈,穩穩地落在池面。
“聿策想着,若是它們攀上這些落葉,好歹不會輕易溺了,未曾想還是晚了。”
文懋卿心中一片柔軟,蹲下身像撥水将葉子往池中央推去,文聿策拉住她問:“長姐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