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唯。”
文懋卿再次來到歌舞升平的莺台,也不知怎麼回事,一來便站到頂層中央的房間門口。
“女公子,我們不去問這裡的掌事嗎?”墨疑惑問道。
她不知道在期待什麼,輕輕敲了敲門,答道:“也許是因為這裡有一個消息靈通的人。”
門很快打開,公子還是熟悉的尋常衣裳,眉間一點紅痣,眸子黑白分明,幹淨純粹,他見着文懋卿,喜悅溢于言表,低聲驚叫道:“是你!是你!”
文懋卿對這種喜悅感同身受,因為此時她心中亦是澎湃非凡,沒頭腦來了一句:“也許我隻是期待還能見到你。”
那公子低頭笑了,他能夠明白文懋卿,也答:“我本該離去,父親有事托我去辦,可我總覺得你會來。”
“我現在來了。”文懋卿笑,她自忖已經處理好了與褚安稷的婚約,便也想大膽一次,隻盼知道他名姓之後能夠常常相見,“我叫……懋卿,你叫什麼?”
文懋卿不得不隐去自己的姓氏,好在對方并不在意,隻垂眸片刻便答道:“詠微,我叫詠微。”
“詠微,我來這裡,想找一個人。”文懋卿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詠微卻笑了:“這次又是找誰?”
文懋卿也笑了,想起上次也是因為找人才遇見了他,說道:“一個女孩子,她叫阿青。”
這回詠微卻是不笑了,道:“我已經找人将她送走了,一個這樣小的孩子,不适合在這裡生存。”
文懋卿心中對他更是歡喜:“那太好了,我原本也是來将她帶走的。隻是我答應了她的母親,今日回……回家前要讓她們見上一面,你可否行個方便?”
詠微淺笑,側身請文懋卿入室,文懋卿大大方方坐在主位左側,墨本想跟進去,但見房中除了這位公子再無别人,又見公子與文懋卿相當熟稔,便安心停在門外道:“女公子,墨在外間候着。”
文懋卿點頭,又接下詠微倒的茶,還是蒙頂山綠茶。隻見詠微走到屏門後面,拉了拉床上的搖鈴,又回來坐到主位右側,與文懋卿相對而飲。
“說來奇怪,我竟對你毫不設防,明知你深不可測,卻還是明明白白告知你來意。”文懋卿道,“也許是你先前那句‘千機千相’,叫我覺得你能夠包容世上的一切,通曉世界因由。”
“知道阿青,還能允諾她母親叫她們相見,懋卿隻怕比我更加深不可測。可我也願意對你全心相付。”詠微說,“時人道我愛好煙花之處,流竄市井之間,又道我流浪山野,慣與畜生為伍。責難我上至貴胄、下至乞者均友之,毫無貴人半分模樣,所以當你答複我‘始于微末’,我便知道這世上還有人與我相知。”
“的确如此。”文懋卿坦然道,“常人見你我流連此處,不知要怎麼閑言碎語。可我偏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就像笃信我自己不是。”
“我還擔心你會覺得我上次孟浪,”詠微飲一口茶道,“一時昏了頭,沖動之下扯住你的衣裳。”
文懋卿不由也飲一口茶,歎道:“我卻看你端莊自守,有經天緯地之才。入塵世間看人情百态,守冰心一片;出塵世順黑白陰陽,遂萬物之宜。懋卿有緣得見你,何嘗不是人間樂事。”
“我與你,确實有緣。”詠微笑,“卦中說,我們日後常相見。”
“你會蔔算?”文懋卿驚奇擡頭看他,他在文懋卿注視下面色漸紅,卻依舊回視着文懋卿。
“我曾于道觀長居,又曾學于屈……先生,自然懂得一些。不過蔔算你我未來,卻是我首蔔,那日一别,再無你的消息,我……”詠微聲音一點點低下去,到最後聲若蚊蚋。
文懋卿知道他想說屈宗伯,心中既已知道他出身名門世家,能得屈宗伯指點也無甚意外。可是他最後未說的話,文懋卿也是明白,因而又紅了臉。
“我甚少相信這些。”文懋卿抿了一口茶降了臉上的熱氣,“不過你卦中說我們日後常相見,我卻是願意信的,就算不看天意,隻看你我,我也會相信。”
“你若不願信,那就讓我來信,隻願若真有天意一說,上天見我一片真心,不要奪去你我相遇相見相知的緣分。”詠微盯着她,目光堅定,秋水蕩漾,斬釘截鐵道。
文懋卿呆愣愣地回視詠微,似有煙花在腦中炸開,一時說不出話來。再看詠微,他亦是雙頰赤紅,顯然也是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樣直白無禮的話來。
好在門口很快傳來人聲,請詠微吩咐。詠微坐直身子清了清喉嚨道:“去把阿青請來。”外頭人唯唯而去。
文懋卿也順勢起身:“那我也該告辭了,我還有事要辦。”
“如果是與阿青有關的事,我可以與你一起去,也許能幫上忙。”詠微轉了轉眼珠,起身說道,“他們一家的事,我有所了解。”
“你知道阿青父親去過哪家當鋪和馬鋪?”
“自然。你要去查阿青被賣的始末?”
“是……也不是,這件事頗為複雜,涉及甚廣,請恕我不能直言。”文懋卿充滿歉意,她才說過對他毫不設防。
詠微卻赤忱地笑:“那也無妨,我隻想與你多待一會兒,其餘諸事,不過一句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