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碗碟中的魚翅和熊掌。
“滄海映泰嶽,魚翅烹熊掌。”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可現在,熊掌就在我的碗中,魚翅亦是那般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三師……不,子房,渌有一問,想請子房回答。”
張良放下碗,拿起一旁的絹帛拭了拭唇方才看向我,曠藍幽眸盈盈含笑,“子清但說無妨。”
“子房認為,魚與熊掌,可以兼得嗎?”
我既是羅網雇傭的細作,還能成為你張子房的良友嗎?
張良微收下颔,垂眸了半晌起身走向欄杆處,單手負于身後,微揚頭臨風而立,目視虛空。我想,他在思考吧!
我轉頭看向他,等着他的答案。
卻見他回首沖我狡黠一笑,揶揄道,“子清還真是貪心。”語罷,他轉身向我走來。
随着沉緩的步伐,他和煦溫雅的淺笑逐漸被陰鸷猙獰所取代,深邃曠藍的眸子被染成猩紅,一雙朗潤雙唇變得薄利而狹長,雙手在身前交疊,十指尖利宛然兇獸的利爪。
不,他不是張良。他是……
我頹然跌坐在地,想起身逃跑,雙腿卻像被灌了鉛般沉重。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生與義,不可兩全。”邪肆的話音将落,那人仿佛閃現般閃挪至我身前,生着尖利指甲的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将跌坐在地的我提起。
“背叛羅網,死路一條!”低吼咆哮的聲音,宛然從地獄間傳來,響徹天地。
整個人懸在半空,脖頸間的力道漸漸收緊,我隻覺脖子快要斷掉。拼命地掙紮身體卻無論如何都動彈不了。想大喊,卻發不出聲音。
這感覺,太熟悉了——
是夢魇。
張良怎麼會變成趙高,趙高又怎麼會親自對我下手。所以這不是真實的。
以往的夢魇都能清晰地感知自己身在何處。可此刻,眼前的面孔陰鸷而猙獰,蒼白的膚色仿佛鬼魅般,血色薄唇宛然啄食了腐屍的秃鷹嘴喙。這一切都近在咫尺,無比清晰。
一時間卻又教人分辨不清,我究竟身處何處。
我閉上眼,開始嘗試擺脫。如若我能喚醒自己,就能逃離眼前的一切。
脖頸越來越沉重,仿佛已經失去知覺,癱瘓了一般。
“姚瑤——”
“子房——”
我不知自己能否發聲,不知究竟身在何處,隻依舊大聲呼喊,哪個次元都好,快讓我醒來吧。
“身入羅網編織的世界,卻妄想逃離。哭泣吧,叫喊吧!背叛羅網的下場,隻有死!”
伴随着羅刹般駭煞人的聲音,掐着我脖頸的利爪驟然施力。脖頸處遽然感受到一陣痛感,激靈一瞬,接着渾身感到一陣輕松。
一口氣終于喘了過來,我擡手摸了摸脖子,稍稍活動發現脖頸有些疼。難怪會夢見脖子癱瘓,原來是一直偏頭睡導緻肌肉緊崩,血液不流暢。
微眯着眼揉着脖頸正欲伸個懶腰,卻在晃動腦袋目光上仰之際,瞥見身旁站了一個人!
又一個激靈我隻覺睡意全無。
那人左手捏着竹簡片下方,一手負于身後站在我身側。許是見我動作忽然頓下,他流連于竹簡片的目光投遞向我,微揚唇淺笑,“醒了?”
……
我剛剛,沒說夢話吧?
不對,他手上的簡牍……
我側眸定睛一看,發現石桌上寫着有間客棧新式菜譜的簡牍不翼而飛。
我去,昨天白日做美夢夢見你帶我去吃好吃的,你卻放我鴿子;今日做噩夢夢見你變成趙高差點沒掐死我,你來得倒挺及時。
忙起身退開兩步端臂疊手傾身一揖,“三師公。”
希望夢裡那聲“子房”沒喊出聲才好。
傾身一瞬,才發現地上放了個石榴色食盒。
張良輕笑一聲,繼而打趣道,“你倒是貪食。”
而後将那片竹簡遞還給我。
撇了撇嘴讷讷接下,心道,又被他取笑了。
“今天,你又有口福了。”張良語罷,拂袖轉身提起地上的食盒,臨踏足之際,側身揚了揚下颔目光指向我身後。
一聲馬兒的響鼻忽然從後方傳來,吓了我一跳。
我轉頭看向身後。
這是…神馬情況?
張良騎着馬,提着食盒,來竹苑……
送外賣呢?
想到這我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原諒我,實在太像了。
意識到自己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趁張良發難之前我還是先轉移話題吧。
“三師公,它怎麼會跟你在一起?”我不是把它暫置在有間客棧了麼?
“石蘭送餐時一并送了回來。”
我這才意識到,已到申時,哺食時刻。
“走吧!”張良轉身,向着竹苑的方向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