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聖賢莊,已是接近早課之時。與現世的早課不大一樣,這裡的早課,是整個莊的弟子一起讀,那場面,甚是壯觀。
我們從側門進入後,張良轉身交代我,還有十遍《膏藥膜》,早課後交由他檢查。便離去了。
我拿上今日早課的竹簡,便去了聞道書院。聞道書院類似于現世的多媒體教室,早課之時,所有莊内弟子便會聚集于此,而早課内容,多為儒家啟蒙典籍,如《論語》一類的訓誡。
上午的課依舊是顔路的《詩經》。想來,在這個時代,我唯一熟悉的課本,應當就是它了吧!自己在現世中,亦是非常喜歡《詩經》。《詩經》裡有那麼多美好浪漫動人的愛情故事。不禁讓人好奇,那在田間陌上辛勤勞作的先人,是如何吟唱出如此樸實而動人的歌謠的呢?總覺得有時間,應當去到鄉野間遊曆見識一番才行。
至于那位大叔讓我打探情報什麼的,此刻已全然抛至腦後,才來第一個月,怎麼可能探得到什麼情報!
所謂“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所以對于顔二師公的課,我通常都是聽得津津有味,以至于覺得時間過得特别快。一堂課,就這樣過去了,然而對于今日課堂中所學的一首《衛風·河廣》,卻是有一些疑問。
“二師公,請留步,” 在顔路緩步而行之際,我拿着竹簡追出去向他施禮請教,“今日課堂所學,子清還有一些不明,煩請二師公為子清答疑解惑!”
“但說無妨。”顔路淡淡地笑了笑,伸手示意我免禮。
我便翻開竹簡上前,與顔路邊走邊聊了起來。
“是關于《衛風·河廣》,此國風字裡行間均未提及詩人的境況與背景,那麼,是如何斷言此詩乃表達遊子思鄉之情呢?”我側頭看着顔路問道,他的側顔較張良而言,略為柔和,眸光含水,氣質恬淡,而颌下那修剪整齊的胡須又為其平添一絲成熟男性的氣韻。若沒有顔二師公作參照,張良的氣質自是溫文内斂,但相較下,卻是襯得張良鋒芒略顯。或者隻是近兩日被那個三大王折騰而産生的偏見。==
“那子清,對此詩有何見解呢?”二師公側頭看向我,微笑道。
“呃~弟子隻是有一些疑問,并确實有一些淺見,卻是怕二師公笑話。”嗯~突然覺着有些害羞了,我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東?--
“子曰:‘學而不思則罔。’勤于思考,是好事,作師長的,怎會笑話呢!”
嗯~雖然我問的問題,可能會有些其些奇怪,但确實是一種思考,況且在高中,我們也會學一些以愛情為主題的詩,比如《衛風·氓》!
“弟子認為,這首國風許是表達戀人之間的相思之情!”我還是将我的想法說了出來,因為在現世有讀到過這首詩,當時的解讀是表達的相思之情,但查閱過後,又有一說是表達思鄉之情,想來這秦朝離西周和春秋比較近,興許離真相也更近?
“哦?子清何以言之?”顔路似乎來了興緻。
“弟子倒也不知詩人的境況和背景,但弟子就是這麼覺着的。”呃,這是什麼破理由,你能不能再嘴笨一些,我是腦筋短路了麼。==
“作學問,可不能靠直覺哦!”顔二師公居然寵溺得看着我笑,我的天,快要陷進去了有木有。
不是,我……我這是,這師兄弟倆,一個我竭力周旋不過,一個幹脆思考不能。Emmm,當是憑解讀啦,雖本身是帶有主觀意識在裡面,但是否能解讀得讓人信服,還得看自己的論點與措辭。
“二師公教導的是,子清試言之!”我也對顔路回了個燦爛的笑容!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誰謂黃河太寬,明明一隻蘆葦筏便可渡過,誰說宋國遠,踮起腳尖就可以看見,誰說黃河太寬?明明連一隻舠都容不下,誰說宋國遠,不過是昏昕到朝食的距離。”我先将詩直白地翻譯了一番。而此時顔路則是一副耐心地聽我講下去的神情。
我輕蹙眉淺歎一聲,“什麼是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關山阻隔音訊,不是滄海不渡鴻雁,而是,明明我們近在咫尺,而你卻在我們之間掘了一道溝渠。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自顧組織語言,沉浸在詩中,渴望體會詩人的哀傷,渾然不覺已跟随顔路到了他的無塵居。
卻在轉頭之際,瞥見張良居然坐在閣間,滿含笑意地望向我和顔路。
“我道師兄今日為何如此之慢。”張良起身朝我們走過來,對顔路說道。
“讓子房久等了!不過是一路與子清品詩,行得慢了些!”我是不是打擾兩位的二人世界了?
“那弟子便不打擾兩位師公了!”我心覺,此刻走為上。
“不知子清方才與師兄所品之詩為何?”課上點名提問也就算了,課下我可以選擇不回答。
見我未作答,顔路便開口道,“《衛風·河廣》”
“此詩并不晦澀難懂,子清何處不解?”張良轉頭看向我。
“弟子愚鈍,不過是一些淺見,不提也罷!”
“今早子清對曆史的‘淺見’已令為師受益匪淺,不知子清對《河廣》又有何‘淺見’?”張良笑意淺淺,語調抑揚,“淺見”二字咬得略重。
“呃!”我瞥了一眼顔路,本想是向他求救,哪知顔路卻是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仿佛再說,不用害怕,盡管說。
呵呵,二師公,您怕是不知道您這位師弟是有多無良。
複擡眸看了看張良,他依舊是唇畔含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似是等着我的“淺見”。
“想必子清也渴了,不妨就在我閣中煮茶品詩,稍作休憩。”顔路見狀,索性提議道。
心下歎了一口氣,左右是逃不過,既然二師公都發話了,隻得恭敬不如從命了。
進到閣中,顔路去煮茶,而我又和這無良的三師公對坐。依然是雙手握拳并置于膝上,垂首低眉,眼觀鼻鼻觀心。而餘光瞥見某人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氣定神閑地看着我。毋甯說,是在等着我的“淺見”。
手指在膝蓋上打圈圈,裝作看不見。
“子清認為,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麼?”張良清朗出言。
“當是生離死别。”不假思索地開口道,一想到昨晚的四個人情,就控制不住想和他作對。
“哦?那子清為何方才說,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呃,你果然偷聽我們講話。
“兩者不可相提并論,如若沒有具體情境,那最遙遠的距離當是生離死别。”我沒有杠,講道理嘛!
“于子清來說,何種情境下,最遙遠的距離才是落花有意與流水無情?”三大王你是公孫玲珑附體了嗎?這麼杠。
此刻顔路竟然還不出來救場,我隻覺快頂不住了。OAQ
調整了呼吸,擡眸直視張良,“方才弟子與二師公讨論的主題,便是《衛風·河廣》所表達的,是思鄉之情,還是相思之情。”
“如此,依子清所遇情境來看,此詩表達的,是相思之情了。”張良揚唇淺笑,曠藍幽眸綴着幾許狡黠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