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于媽打開了栅欄門上的鎖，姨太太，她不喜歡别人叫她姨太太，因為她是姨娘生的，就聽不得那個姨字。

就連前幾年聽玉欣她們叫她姨媽，她心裡都不熨帖，她嫁給了張先生，所以她更喜歡别人叫她張太太。

于媽親切的喚了聲：“張太太好早呀。”把張太太讓進了花園。

張太太把手裡的喜禮遞給于媽道：“阿拉，去基督福堂參加婚禮啊，剛回來。你曉得伐，英領事官娶新太太，那地方大，排場也大，不像咱們娶親，老巷子裡，螺蛳殼裡做道場，擠擠嚷嚷的，不像話。”

于媽接過喜禮，跟在張太太身後迎合幾聲。

張太太走在前邊。已經是暖春時節了，她還穿着淺色貂皮的環紋大衣，或許是大衣的保暖效果很好，隻大敞着懷，露出粉碧底黑花錦緞旗袍，勒着她玲珑的身材，隻肚子上微微發福，摳摟着像是白瓷盤子裡放着一塊四四方方的東坡肉。

脖子上戴着晶瑩的翡翠項鍊，耳朵上挂着翡翠墜子，活像是圍繞在東坡肉邊上的，裝飾盤盞的小油菜。

腳上的羊皮小皮鞋踩在花園的青石闆上，發出清脆的哒哒哒的聲音。

走了兩步，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頭問于媽：“于媽，那個刺玫瑰走了哈。”

“刺玫瑰”是她給二小姐玉盼起的，因為她在二小姐手下從未占過什麼便宜，頗像是頑皮的人，看見好看的花兒想要伸手去摘，不料想紮了一手的刺。

張太太原是蔣太太庶母生的一個妹妹，她随老姨奶奶長相，天生一張瓜子臉，五官皆是明豔的。她嫁給了做百貨公司的張先生做了繼夫人，她年紀輕，又很會撒嬌，使她很是寵愛，不像是娶了個太太，更像是養了個女兒。

她有了錢，頗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臉，愛說閑話兒，心不壞，但很喜歡用這些閑話兒，來提高她自己的見識和優越感。

于媽一時沒反應過來，遲疑一會兒才回道：“奧，二小姐啊，伊出門去了，今天有好幾堂課呢。”

張夫人點了點頭，又哒哒哒的，馬蹄一樣走向房子裡去。

進了屋，脫了大衣，遞給于媽，自顧自的往裡屋走，打量了一下會客廳，棋牌屋，在餐室看見了蔣夫人：“加加（姐姐）呀，在這兒躲着呢，尋了你一遭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