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茜…赫茜?”
悄悄推開房間門,阿爾法德神色如常地走進來,熄了燈的一片黑暗之中,赫茜乖巧地靠在床上坐直了,蓋着厚被子,柔順的黑發披在肩頭,一縷從額前垂下,莫名顯得有些憂郁。
突然的,一種喜悅沖擊心髒,看見她好好生活的樣子就令他前所未有的平靜,上一秒宏大的故事就此終結,他的身心都全心全意地屬于此時此刻。
“赫茜沒有睡着嗎?怎麼午睡也要我來講故事。”
阿爾法德開了句玩笑話,坐到床邊随手從袍下掏出梳子給她起床後雜亂的頭發梳理。
她很順從地掰過頭給他梳。
“睡了的……睡了一會兒,做噩夢了。”
“做了什麼樣的噩夢?”
“裡面有阿爾的噩夢。”
阿爾法德一隻手伸過來,将搭在赫茜身前的頭發一把撩了過來繼續梳着。
“阿爾怎麼了?讓赫茜背完八十八個星宿和星體的名稱嗎?”又一個會讓人勾起唇角的玩笑。
“……”
赫茜沒說話,渙散的灰瞳裡映不進任何東西。
“好吧。那麼,還需要再多睡一會兒嗎?下午我們可以晚一點上魔法史課。”阿爾法德很快沒有再問,他試探地說。
“唔…不用睡了,我還是想聽魔法史。”
阿爾法德被逗笑了,那個笑聲是很輕的不着調的、簡直像阿爾芙洛忒賜福過的笑聲。赫茜仿佛從中看到了阿爾法德日後俊美的樣子。他會讓女孩子們發瘋的。
而她又很快想到,日後這個可能“讓女孩子們發瘋”的人正為他梳頭。
然後赫茜就莫名安心了。
“要試試紮麻花辮嗎?一直披着頭發想不想換個發型?”
她不能想象自己紮麻花辮的樣子,于是不舒服地搖了搖頭。
“好吧……”
梳完頭發,阿爾法德小心地将梳齒上纏繞的頭發拿走,妥貼地将梳子再次放回袍内的暗袋裡。他接着走到了窗台邊上,将白色窗簾拉開。
像一張白布緩緩褪去,拉開下面一幅色彩瑰麗的名畫那樣,午後生機勃勃的橘色陽光進來了,像闖進一隻太陽鳥。
對于赫茜來說,這些她都看不到,真正驅散噩夢遺留陰影的阿爾法德的陪伴。她覺得目盲有時也是一種天賦,它賜予她感知情緒産生真正原因的能力。
“好了。”
他對着窗外笑笑。好了。
“我有事先出去一下,赫茜。不過很快就會回來。”阿爾法德腳步輕快地出門然後把門帶上,為她留出換掉睡衣的空間。
咔嚓,門關上了。
赫茜暫時沒有動,而是待在床上靜靜地坐着回想那個噩夢。
陷入物體陰影的阿爾法德坐着,低着頭,無形的陰影從他身上滲出、流淌,然後變作一條條濃霧翻滾的黑蛇。他在想什麼?赫茜努力感受着夢中阿爾法德的情感。
他在憤怒、他在悲傷、他在不甘、他在自責。
缤紛複雜的情感和艾琳諾的感受不一樣,和過往阿爾法德給她的感受也不一樣,他像正墜入深淵,他像正渴求救贖。
夢的最後她從黑暗中驚醒,然後準确地“看到”了阿爾法德坐在樓下。視野是黑色的,隻有他發着過度曝光的膠片那樣的熒光,像黑暗森林中孤獨的幽靈。
一瞬間之後,這樣的連接就斷了。世界重歸黑寂。
她在黑暗中等待,然後阿爾法德進來了。”
他身上的光恢複了正常。
難以言喻的感覺出現在他身上,仿若經曆新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