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确實沒有再說話,而是用指腹緩緩揩掉我眼角的淚。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愛哭。”
他用那種沒有表情的表情看着我,聲音輕得幾乎堪稱溫柔了。
“葉樞念,為什麼你總在我已經對你失望,決定徹底跨過去的時候又出現在我面前,又
露出這種表情?”
他一用手指刮我眼淚,不像先前一樣用語言的刀子戳我了,動作越放輕,我心裡就愈委
屈,眼淚就愈發地湧出,越積越多,根本停不下來。
“别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受不了。”
他忽然伸手,蓋住我的眼睛。
我猜他覺得我眼巴巴看着他的表情很讨嫌,所以才要遮住我。眼前一片黑暗,是他遮擋
住了回廊裡透過來的光線。
“你知道嗎,我剛剛差點妥協了,要對她告白了,我差點要說我從此想和她在一起了。”
不起波瀾的聲音落在我耳畔。
“如果我告白成功了,我會把你給我的記憶像扔垃圾一樣扔掉,不會再看你一眼,更不會過來找你。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如果決定走出去,就不會往後看。那不僅是拖累,還會辜負眼前人。”
所以呢,都要丢棄過去了,還對着我說什麼?
“但很可惜,我最終放棄了告白。這個告白被一個愛哭的白癡中斷了。”
蓋在我眼睛上的手掌被拿下來,繼續抹去我臉上的淚痕,我又重新看見了一片光。
“既然這麼可惜,那現在就去找她,徹底完成它不就好了。”
我咬着嘴唇瞪着他,哽咽着說。
“然後呢?你又要在這兒坐上一整天,哭上一整天嗎?”
他揶揄地望着我,眼神又恢複了兇狠。
“我哭又不是跟你們有關,我隻是腳疼了。我現在也不打算麻煩你,你走吧,你現在就可以走!”
我口是心非地說着,心裡又暗恨自己的口是心非。
“我走了,誰管你?你到現在都沒點自知之明嗎?你以為現在還有人管你?”
他見我趕他走,語氣又開始冷冰冰的,撫摸我眼眶的手瞬間拿開。
“上次我嘔吐,還有心肌炎,你都沒管,何必裝得管過我的樣子?”
我按着小腿,疼得蹙眉,真不知道在這半山腰跟他吵架是圖什麼。
“上次你嘔吐,我車裡确實沒水了,水瓶是空的,特意買給你,不是顯得很自作多情嗎?還有你心肌炎,120是我叫的,你不會以為周韻傑那豬腦子能想到那麼多吧?他有那麼熱心嗎?他隻會說‘多喝開水’好吧?”
這倒是實話。周韻傑确實不是個細心熱心的人,但他不是故意的,本性如此。
我無話可說,覺得又被他怼得處于下風,找不到台階下,支起那條未受傷的腿,将臉埋在膝蓋上,不想看他。
漫長的時間裡,我心裡七上八下。
一方面我擔心他真的一走了之,這樣我就徹底孤立無援了。另一方面,我心裡在斟酌着求和的措辭,畢竟我現在是有求于他。
腦筋正急轉彎着,他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了,一把揪住我:“别啰嗦了,上來!”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蹲下來,下意識道:“那林熒熒呢?她肯定會覺得很奇怪,我們又不熟,到時候你怎麼說?”
“那是我的事。”
“還有——”
我剛想說到了比較平坦的路上,我下來自己走,他扶着我就好,不需要背着。
結果,他看都不看我,一把抓住我手臂,将我往他肩上一甩,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
背到了背上。
“别那麼多廢話。”
他言簡意赅地說,将我身體往上托了托。
我還是有些猝不及防,以我們現在的關系,我甚至都不知道手往哪兒放,隻好隔空揪着他肩上的衣服。
就像當年第一次坐在他賽車的後座上,我也很無措,隔空揪着他後背的衣服一樣。
“……别把我衣服扯變形。”
他左手托抱住我的大腿,右手伸過來,扣住我的手腕,往他脖子上一放,強行讓我摟住他的脖子。
“别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背都背了,還做這麼奇怪的動作。”
他說着,渾不顧我的僵硬,将我往上掂了掂:“還是和以前一樣輕。”
既不是嘲笑,也不是責備,隻是很客觀陳述的一句話。
我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背着我往山下走的時候,陽光灑在他身上,我聞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想起多年前我也是像這般趴在他身上的。
那時候,從未想過,我們也會有這樣陌生的時候。
一想到過去的歡好記憶,眼淚忍不住再次滾下,一直滾到了他的頸上。
他應該感覺到了,腳步頓住,但隻停留了瞬間,便沉默着繼續往下走。
後來,我迷迷糊糊地在他背上睡了過去。
半醒半睡間,我似乎聽見他很輕地歎了口氣,又似乎沒有。
迷迷糊糊的,我做了個夢,夢中他捧着我的臉,對我說了一句話:“葉樞念,我以前就說過,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最會拿捏我這點,你知道我舍不得你哭,所以你總是在我面前哭,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搖搖頭,緊了緊抱住他的脖子,低聲說:“我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哭了,心裡難過了,男生就不可以哭嗎?我又不是你,每天隻要對别人甩臉子就好,反正他們也不敢得罪你。我天天要讨好整個世界,謹小慎微,每天都很累,你還不許我哭,哪有這樣沒道理的事。”
背着我的人似乎拍了下我的大腿:“你一直在叽叽咕咕什麼?我又沒說不讓你哭,但你哭得把我衣領都弄濕了,脖子裡也到處都是,涼飕飕的,和下雨沒區别。”
聽起來居然像是在笑了,大抵是嘲笑。
我睡得正沉,被他在夢中這麼嘲笑一番,氣得直接上手,抓了一把他的臉:“你笑,你還笑,我在哭,你卻在笑!”
但背着我的人似乎笑得更狠了,雙肩都在抖,帶得我的身體也跟着颠來颠去。
我又拍了他一巴掌,算了,好漢不跟小人鬥。
我懶得理他了,繼續趴着睡去。反正隻是一個夢而已。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他豪車的後座上。
我揉了揉眼睛,發現林熒熒已經在他副駕上了,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地望着我們,嘴唇快要合不上了。
“學長,金惑學長居然把你背下來了!”
她用手機偷偷給我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