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地看向他,我覺得我最近被他整出了應激反應。
他說要背我,我第一反應他下一句肯定是,“你做夢吧,摔死你才是真的。”
我沒動,本能搖搖頭:“算了,要不你打電話給——”
打電話給誰呢?
我竟然卡殼了,在洛城相對比較熟的人便是周韻傑了,但他是絕不可能因為我腳崴了而跑到這裡的,除非我在宿舍,那他還有可能送我去醫院。
其他,還有誰呢?
我忽然意識到,我其實還是孤立無援的,和十六歲時候毫無區别。
“打電話給誰?”
金惑偏着頭,很散漫地掀了下眼皮:“怎麼,一個江映澤還不夠,你還有其他男朋友?”
“他不是男朋友,隻是朋友,而且他還當我是弟弟。”
“弟弟?在酒吧見了一兩次面,親熱地叫幾句哥哥弟弟,你以為就真是兄弟啊?”
“你知道人家的身份嗎?有家室嗎?不會覺得吃飯的時候幫你擦擦嘴,捋捋頭發,叫你幾聲弟弟,說你像他以前的誰誰誰,你就信以為真了吧?”
我很想反駁。我認定江映澤跟我的來往是正經的,并沒有夾雜其他東西。他對我目前也沒有展現其他企圖。
但金惑所說的一切,我确實一無所知,連争辯都做不到。
他又在我跟前站住了:“明知道人家是gay,連對方有沒有對象都沒問清楚,就稀裡糊塗地跟他單獨出來玩,你是心大,還是本來就是個随便的人啊?”
我一愣,我忽然意識到我确實沒問過江映澤是否單身。我理所當然地認定他和我是一樣的狀态。
金惑一看我的反應就明白了:“沒問?”
我咬着嘴唇不說話。
他像是看到了極為好笑之事,很放肆地嗤笑了聲:“蠢成這樣,哪天你被人家原配當街揪住,暴打一頓上新聞都有可能~”
“葉樞念,你到底是真天真,還是一廂情願地享受别人這樣照顧你,根本不在乎所謂的道德?”
他說完,又低下身子,平視着我,眼神危險又諷刺。
他開口閉口“道德”,我原本就于心不安,發現我在這些事上确實想得過少了,有一種清澈的愚蠢。
但一想到出自他口,尤其是他和女生那些一天一個花樣的绯聞,忍不住道:“那你呢,你跟林熒熒還不是單獨出去,憑什麼隻說我?”
“我跟她都是單身,可不像你對姓江的一無所知。”
“那林熒熒呢?她明明跟你好,又一直找——”我原本想說“找我聊天”,但臨時改成“找别的男人聊天”。
我一說完就後悔了,看起來我像是在打林熒熒的小報告。
這使我有些愧疚。
然而,金惑卻沒有任何其他反應:“所以呢?她就算愛跟别的男人聊天,我也相信她,知道不會越過什麼距離,就隻是很正常的聊天。她就是那樣的人。再說,就算突破了我也不介意,她開心就好。”
“何況,她又不是我女朋友,她跟誰聊天是她的事。”
“倒是你,已經淪落到在背後說人家女生的壞話了?”
他虛着眸:“你不覺得這有點下作嗎?”
我愣了下,啞口無言,他明明知道我很容易有負罪感,偏偏死命往那個點上戳。
而且,他看起來隻對我雙标——我必須保持純粹的絕對毫無瑕疵的道德感才行。
“真可憐,混到這種需要打女生小報告的地步。”
他還在依依不饒,唇角玩味。
我一着急就容易語無倫次,越是急于辯解,越試圖解釋我方才是無心的,他卻越拿捏這點,仿佛我費盡心思才抓到林熒熒的弱點一樣。
我毫無辦法,用盡全力維持自己的體面,明明眼眶都要紅了。
他靠得那麼近,不再是一片我可以撷住的陽光,而是一片陰影。
我情緒已經有些控制不住了,一股火氣“噌”地上湧,忍不住道:“你要怎麼想我都可以,但你自己呢?你真是嚴于律人,寬以律己——你的绯聞那麼多,連一個正式公開的都沒有,你以為你很有道德你很負責嗎?你不也就是玩玩别人,撒撒錢,找點樂子?”
“沒談過,怎麼公開?”
他朝我攤了攤手:“绯聞再怎麼傳,不是真的就不是真的。至于林熒熒,我沒想過玩她,她值得有人好好愛她。還有,你開口閉口她,不會是嫉妒吧?”
“方才你還打她小報告。”
他冷冷地盯着我,又說了一句令我心如刀絞的話:“哦,那就嫉妒去吧,說不定将來的某天,你能聽到我和她公開的消息了。”
我感到渾身都在發疼,不隻是腳踝。
明明自己都沒有底氣,卻還是色厲内荏地說:“我嫉妒什麼?嫉妒你們來往了那麼久至今還不敢公開嗎?還有,你和林熒熒就是很正經的來往,而江映澤對我,就是想包養我,想玩我,你憑什麼覺得,将來他不會和我公開呢?”
“噗嗤——”他扶住額頭,發出了更刺耳的笑聲,“你要不要去打聽打聽,他到底有多少個好弟弟?每個弟弟都是睡完過幾天再以工作很忙為由不見面。你以為你很特殊嗎?”
“還有,既然你一直提到林熒熒,那想必很想看到我和她公開,我會如你的願,很快的。到時候,還請你恭喜我們,說不定結婚的時候還要你随份子呢。”
他起身,朝我笑了笑。
“一定會是場曠世的婚禮,因為她值得。”
我張了張嘴,強忍住眼淚,不想顯得太認輸,但确實什麼都說不出來。
一瞬間很難過,非常難過,聽起來我像是隻值得被玩弄被包養一樣,又委屈又難受。
從小不被母親珍愛,如今到他們嘴裡,稍微對我好的人都是對我有所企圖,我不值得被愛,不值得被正經對待。
用盡全部力氣,我擡頭,仰視着他:“是啊,你不玩别人,你隻是同一招數反複用,今天讓這個人對你說,你是這世上比她父母還要對她好的人,明天讓那個說,享受别人的感恩戴德,讓别人患得患失,你這不是玩弄是什麼?”
他看着我,眉蹙起,眼神忽然嚴厲:“你聽到我們的話了——原來那個偷聽到還摔了的人是你?”
“我……”
直接露餡了。
我眼睫顫了顫,别開頭,算是默認了。
“呵呵……”金惑又蹲下來,很輕慢地用手指捏住我的下颌,逼迫我去看他,“偷聽得爽——”
嘲諷的氣息剛剛吐出來,他的話卻戛然而止,他望着我,隻是望着我。
我的眼淚掉下來了,一滴一滴落到他手腕上。
用盡全力,都沒法忍住。
實在是丢臉。簡直是慫到家了。
“你——”
他的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再說下去。
“這就哭了?”
好半天,他才說,聲音似乎放輕了。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看不出他漆黑瞳孔裡的東西是驚訝,是嫌惡,是不忍,是輕慢,還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