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為母親替他道歉的。他的手被我母親抓傷了,流了血。他根本不該被拖入我的泥淖之中。
他過來拍了拍我的肩,想抱抱我,但怕我母親看見,隻好罷了。
他說:“沒關系,我理解你的立場。但你沒有錯。你隻是習慣性将他們的不幸福當作自己的罪。”
“葉樞念,你沒有罪。”
“你太容易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可是,你是你,她是她,縱然有血脈的延伸,但你終究不是她。你無法承擔她過去的命運。你該有自己的希望和生活。”
“往前走吧,今天很快會過去了。不隻是今天,一切陰霾都會。”
“再見。”
他向我招手,漆黑的瞳孔中閃爍着餘輝的光點。仿佛我泅渡于深幽的大海時,擡頭瞥見的一星漁火。
細弱但锃亮。
進屋後,母親去做晚飯了,我鑽進卧室,蜷在被窩裡,拉上窗簾,将自己完全裹在一個黑暗的環境中。
不用想,母親肯定會在外面鎖門。
除了與父母的糾紛外,橫亘在我心底的是另一件事:金惑是有可能回到正常人的世界的,隻要沒有我,他和其他正常愛戀着女生的男生沒有任何區别。
但我不一樣。
一想到他電腦裡那些動來動去的男女畫面,我又一陣反胃。
這與那天在山洞中被金惑牽引着去觸摸他身體時,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後者,我深埋在骨子裡的某種不可說的欲求一下子被點燃了,它曾令我心悸又興奮,渾身發燙,四肢震顫,好似蛹孵化成蝴蝶。
金惑的……那個。
一想到那般的觸感,我在黑暗中的身體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感到自己喉嚨和胸腔裡似乎都燃燒着一把火,突然火星四濺,又突然蔓延,燒得很快,完全毫無章法。
我腦海裡同時出現他親吻我,而我觸碰他那裡的畫面……超額的畫面與感受疊加在一起,是懵懂的我所不能承受的。
圍繞在我周身的,那座名為“克制與絕對純潔,隻飽含精神而排斥一切愛欲”的理性之塔,它的銅牆鐵壁上出現了巨大的裂縫。
那一刻,身體情不自禁地蜷住,臉和耳根發燙得我根本不敢擡頭。
實在是很奇妙的感受。
為何我過去從未了解過自己的身體?
仿佛有另一個我在持着一個鐵錘,想把那座完全純潔的精神之塔砸得更坍塌。帶着一種宛如探求科學知識般的認真态度,我思索着,回想着,任那種悸動與蘇醒的欲望在體内蔓延。
最終,我像被魔鬼引導了一般,也将手伸向我那裡。
但是,該怎麼做呢?
金惑隻說過,可以用手,具體怎麼弄,他沒說。
我于是依照本能胡亂地動着手,懷着一種既羞怯又心奮的心情,腦海裡想象的是全是金惑的一切:眼睛、唇、鼻、肱二頭肌、腹肌,以及他的聲音、右下腹的紋身、還有……親吻時唇的觸感、濕漉漉的散發……小腿上肌肉的紋理……
反正,都是他的一切。
我并不清楚,在我青春期的這一天,我推開了一扇門,我走向了普通青春期男生所為之困惑和彷徨又好奇的,關于“性/欲”的問題,我也總算徹底明了自己的性取向。
原來,喜歡一個人,并不隻是想和他一起,還想得到他的一切,還會因為他的種種而産生這種污穢的隻敢藏在黑暗中的念想。
不知過了多久,在身體一陣痙攣,頭皮一陣發麻過後,我望着手上弄出來的東西,又是新一輪的自棄與茫然。
原來,就是這種感受嗎?
但接下來,我經受了自己青春期最為尴尬和無地自容的一幕。
我沒有關門,因為我知道外面會鎖住,可實際上母親根本沒鎖它,她直接推門了,并且大踏步進來,風卷殘雲般地直接掀開我的被子:“這個點是睡覺的時間嗎?你到底在搞什——”
随後,望着剛剛拉上褲子,試圖用紙巾去擦手的我,她一下子愣住了。
“你你你你——”一向嘴皮子極為利索的她訝然望着我,“是不是那個姓金的把你帶壞了,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太惡心了,難怪你成績下降了,整天想這種事,一定是他把你帶壞了,一定是的!”
母親破門而入,又摔門而去,直到他離去很久了,我渾身還在發燙,一瞬間恨不得弄死我自己,找個地洞鑽進去,再也不想見人了。
我覺得,我所有的軟弱與醜陋、污穢都被母親看在眼裡了,她就像是橫亘在我心髒上的一把刀,随時會切割過來。
吃完飯的時候,我沒有出去,母親又像從前一樣在地上塞托盤進來。半掩的門裡,我聽見她在打電話,依稀是跟我的班主任馬老師。
“馬老師,請務必幫我盯着他點,這孩子現在野了,不好管了,問他他什麼都不說,整天甩臉子,還動不動跟一些不讀書的二流子混……對了,馬老師,你确定他在學校沒跟哪個女生好上嗎?”
“什麼?跟他好的隻有那個姓金的?”
……
顫顫驚驚地過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準備去學校的時候,家門口停了一輛豪車,似乎是輛邁巴赫,我上次見過。
夏樰開過。
但這次開車的人不是夏樰,是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穿着一身整饬熨帖的西裝,氣質很像港台電視劇裡那些斯文敗類的精英人士。
是金惑的父親。
前一天晚上,我的手機被母親搜走了,所以我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
“謝建華是吧?最近發現我兒子的手機上有好幾筆高額轉賬,都是與你的交易。我
找人查過你的資料,你似乎是賭博中介?”
“我來,不過是想确認下,你是否在引誘未成年進行賭博?”
男人看起來彬彬有禮,但眼眸冷厲得像一把劍。寒光映刃,令人心悸。
我一瞬間攥緊了手心。我知道,更大的陰影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