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花了半個小時就見到了金惑。
當時,他站在醫院門口的一棵銀杏樹下,着一套純黑色的衛衣,兜帽攏在鴨舌帽上疊穿,身材修長,遠看着是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樣。
近看,他那張堅白的臉上,眉角和唇角都有淤痕。
見我來了,他朝我張開雙手,像是确認般地喊我的名字:“葉樞念。”
我一看他的臉,忙問他:“傷得怎麼樣?冰敷了嗎?”
他搖搖頭:“待會去醫院弄。”
我又問:“疼嗎?”
“還好。”
但我明顯看他眉弓彎了下,忍不住道:“說實話。”
他看着我,漆黑的瞳孔裡像是蓄滿了潺湲的秋水,好半天,才有些委屈地說:“其實有點疼。”
“那怎麼辦?”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委屈的模樣,一瞬間有點想笑。
他眨了眨眼睛:“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疼了。”
說着,他拿鴨舌帽遮了下,側頭,主動親了下我臉頰。
我問他事情的原委。
他說他上午和朋友在球場打球,幾個小混混突然帶着那個黃發長筒靴女孩子出現,質問他是不是把自己女朋友的肚子搞大了。
他感到莫名其妙,因為他與那個女孩隻見過兩面,根本沒說過幾句話,還是上次為了舉辦夏樰的生日會提前去咖啡館打探情況才碰到了她。
當時那女孩子先搭讪,出于禮貌他回了,還誤以為她是咖啡館的新員工。陳經理當時不在,他為了及時溝通情況便加了她微信,後面知道不是後便删除了。
第二次碰到是他從體育館回家的路上。
他為了抄近路鑽了一條小巷,看見那個女孩子被幾個小青年圍住,當時就見義勇為了下,但沒聲張,也不想給自己惹事。
那回他根本就沒認出對方,還是女孩子認出了他。當時對方挺狼狽,他建議她報警,但女孩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死活不報,他還以為是對方怕名聲不好,也就罷了。
但到後面,不知怎麼的,接連好多天,女孩就跟在他後面,也不說話。他從起初很紳士地請求對方不要跟蹤他,到漸漸沒了脾氣義正詞嚴地拒絕她,請她離開,到最後忍無可忍直接報了警。
報警是因為女孩跟着他的時候,他請對方離開,她便跟路人哭訴說自己是他女朋友,但他現在不要她。
路人當真了,也就不再管了。至于報警後,因為女方對他并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也就不了了之。
這回,明明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他一下籃球場,雙方還沒交涉幾句,為首的小混混便大打出手,非說女孩是自己女朋友,說他綠了自己,叫他賠打胎費和精神損失費等費用,共計十萬元。
“我猜她是妄想症吧?這種以前也見過。你能想象一個你根本不認識的人莫名其妙跟路人哭訴你要遺棄她,路人對着你搖頭說你是渣男的情節嗎?!”
他聳聳肩:“以前在新聞上也看過這種例子,在她們的妄想裡,我和她曾經甜蜜戀愛過,但現在抛棄了她。有些追星的也會這樣,妄想症一發作,一追憶起相處的細節,連被禍害的當事人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有這麼一段。”
“說真話,要不是我确信我沒有失憶過,就她那麼義憤填膺又委屈的架勢,我都以為我是不是被人打昏過,真幹過這事。”
他歎了口氣。
至于那些小混混,純粹是見機訛錢。
末了,金惑捋了一把不需要做發型便看起來很潮的頭發,雙手掰過我肩膀,認真看着我:“不過,方才你一來便問我傷得怎麼樣,而不是質問事情是不是真的。你知道嗎,我現在有點開心。”
“……開心個頭啊。”
我沒好氣地說了聲,名譽一團糟,一個人單挑一衆小混混後受了點傷,萬一無法證明自己清白,到時候回學校還要被記過……
“你擔心我有沒有受傷超過謠言本身。你相信我,我自然開心。”
“因為你那謠言太離譜了,他們信,我可不信。”
說是這麼說,但先前聽到男生們提起時,我大腦還是宕機了很久。
“而且,也許得多虧了那謠言,我們在學校裡才能更安全。”
我苦中作樂地說。
金惑又添上新的桃花劫,更加沒人覺得他是同性戀了,我與他來往也就更方便了。這勉強算是唯一幸事吧。
“是啊,我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太多,對我們現在反而是個好處。”
金惑揉了揉額角。我剛想提醒他不要亂觸碰,一個熟悉的聲音便遠遠傳過來:“金惑,葉樞念,你們怎麼在這兒?!”
我與金惑同時回頭,紙巾陳吊着手臂看着我們,又指了指我:“志豪哥打電話說金老大出事了,我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你不在,一問,說你請假去醫院了。我當時就想,你該不會去找金老大吧,果然——”
“你們關系真好。”
他又感歎了一句。他一直是金惑的鐵杆粉絲。
“也不是刻意來找他,是不小心撞見了。”
我唯恐紙巾陳看出些什麼,忙糾正他。
沒想到,金惑卻當着他的面,近乎炫耀般地打趣:“他就是來找我的。怎麼,羨慕嗎?我生病了有他,你生病了可是孤家寡人呢。”
我訝然看着他,沒想到金惑卻擡了擡下颌:“别擔心,他是自己人,嘴巴緊得很,我準備這幾天告訴他呢。不然憋着太沒意思了,好歹有人能見證下我的愛情嘛。”
“而且,你其實早就看出來了,不是麼?”
金惑踢了紙巾陳一腳。
紙巾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神色十分複雜:“你們——真的是那種關系?”
“嗯,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和葉樞念在談。我追的他。我的眼光很好,對吧?”
金惑大大方方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