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仿佛偷情似地談着初戀,過去專注在習題上的我,最近愈發感到分裂。
金惑令我從火災的陰影中恢複過來,給了我氣力。但為了保護這脆弱的戀愛幼苗,我不得不分出氣力去與現實的阻礙搞諜戰。
那時的我,遠遠不夠聰明圓滑,這使我身心疲憊。
金惑倒是很坦然,若不是為了我,我相信他能更明火執仗一些,而不是陪着我小心謹慎地偷偷摸摸。
自從七班那個男生自殺以後,“同性戀”三個字便在學校更廣泛地傳開了,許多人有意無意地調侃着這高中到底有多少同性戀,最後結尾時逃不開那兩個字“變态”。
以前那些關系很好的男生們開始避嫌,生怕被湧起的審判同性戀的思潮影響。
金惑的桃花運很多,沒人覺得他有可能是同性戀,但我不一樣,我甚至完美符合他們對同性戀的刻闆印象。而最糟糕的是,我确實是。
新換位之後,趙媛媛坐到了我的右上角,離我隻隔了一個過道,她在一組,我在二組。
每次看周身的人嬉笑着讨論同性戀的種種變态行徑時,她都會很詭異地看我一眼,很輕飄飄的一眼,我根本分不清她的态度。
這天中午,我給金惑發了消息,破天荒的是,他這次一直沒回。
課間休息的時候,外面一直吵吵嚷嚷,我戴上防躁耳塞也不頂用,聽見後頭的男生嚷道:“完了,四班的金老大出事了,這下好多女生該塌房了吧!”
聽到這句話,我本能摘下耳塞。
對面又說:“外面的小混混都找過來了,看來他這次泡妞真翻車了,怎麼找上名花有主的社會人了?聽說那女生還打胎了……不知道是為金惑還是為她男朋友……反正金惑都去醫院了……”
小混混、翻車、名花有主、打胎……幾個詞落入我耳中,我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這些對我來說都太超過了。
我臉色頓時刷白,握筆的手都有點顫,胸口好似一下子被人掏空了。
但我的顫抖和震驚不來自于我立即就認定這件事是真的,我沒有懷疑過金惑的人品,我并不覺得他是這樣不負責任的混賬。
我的一切情緒都來源于,我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不管事情真假,萬一學校動真格,為了名譽要開除他,他怎麼辦?
我是以我的角度思考這件事的。倘若是我,遇到這種事,大概天都塌了。
教室後門擠了一大堆人去看隔壁班的熱鬧,不斷有人回教室來通報,說先前幾個小混混帶着一個打扮很時髦的穿着長筒靴的黃頭發女生來籃球場找金惑,為首的寸頭哥說金惑綠了他,幾個人在操場後頭的空地上打起來了。
“知道他很會泡妞,但沒必要招惹校外的那群人吧,他們很多打架鬥毆混□□,金惑又不是本地長大的,幹嘛惹他們?”
“他膽子也太大了吧,那個女孩是個太妹啊,超兇的!他怎麼會對那種感興趣,他之前不是說他不喜歡染得五顔六色的女孩嗎,他喜歡黑發的!”
“這叫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天天撩妹,撩出事來了吧?不過我覺得金惑好像不像做這種事的人啊,他對女生很紳士的,怎麼會強迫女生堕胎……”
“切,海水不可鬥量,人不可貌相,他又不是國内長大的,這方面開放得很,你看那些歐美劇,他們十幾歲都好開放的!”
“但是他才高一啊,居然把人家搞懷孕,太惡心了吧!不知道會不會開除……”
“肯定不會啦,人家家裡有錢,聽說我們學校有座教學樓就是他爺爺捐的,你猜學校會怎麼處理?肯定是避重就輕呗,有錢什麼都能玩得轉~”
……
我聽着他們的讨論,根本沒心情做題了,隻好匆忙給他發了條消息,但他仍舊沒回。
下節課是物理課,我不得不把思緒從他身上拔回來,集中在課堂上。
一整堂課,我的思維好似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不斷告誡自己要集中在課堂上,學習為重,一切其他事都得退後。另一半已經飛到了金惑那裡,正義憤填膺地質問他,聽他向我解釋。
直到中午吃午餐的時候,我還是沒等到他的回話,但等來了趙媛媛的一張小紙條。
展開,是她的一段話。
“葉樞念,你成績很好,我相信你之前是被他引誘了,欺騙了。這條路很崎岖,他看起來并不是個适合談戀愛的對象,尤其他還是男生。
我第一眼看他的時候,我就感覺這種男生很容易滋生各種是非,今天……希望你别太難過,早點走一條正确的更陽光的路吧。我之前一直覺得你很好,也一直替你們保密着,不管怎樣,要加油!”
通篇都是勸告我要遠離金惑。
倘若我沒有立即與金惑劃清界限,在趙媛媛的眼裡,我大概就是那種被網絡上的人們留言“尊重他人命運,别死我門口就行”的主角吧。但她當然沒有使壞的心思。
我朝她點點頭,算是感謝。這時候,我手機總算響了。
是金惑打來的。
“别擔心。我現在在去醫院的路上。他們冤枉我,我會找出證據的。”
他的聲音一傳過來,言簡意赅,堅定又笃定,我一顆吊起來的心這才緩緩落下去。
他先說的是“别擔心”,而不是辯解。這方面,他和我如此心有靈犀,比起真相,更在意的是對方有沒有受傷。
“你去哪個醫院?他們不是說你在醫務室嗎?”
我趕忙問他。
“上次我們去的那醫院。醫務室一直有人指指點點,煩得很,懶得呆了。下午的課我暫時不上了,得把這件事整清楚不可。簡直是太莫名其妙了!”
電話那頭,他“嘶”了聲,似乎是捂着腮幫子說話,想必受了傷。
“傷得有多嚴重?”
“還好,這種事你别管了,你隻管學習就行。”
我看了看時間,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與午休連起來有兩個半小時。我猶豫了下,與班主任馬老師請了假,說是外出看醫生。
但他最開始不允許:“你請假?為什麼?醫務室不能看嗎?”
我自小到大很少撒謊,一時間有點糾結該如何請這個假,沒想到,我略有些扭捏又欲言又止的态度,令她以為我是在生理方面有什麼非看不可的病才行,居然同意了。
“對了,你之前跟四班的金惑玩得比較好對吧?你是尖子生,聰明得很,不消我多說,你肯定能明白我意思。古語有句話說,‘如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其他的我不多說了,你自己體會。”
我請到假後,立即給金惑又打了電話,我告訴他,我去找他。
“現在找我?你不怕他們說你跟我這種人混?要不,過幾——”
“我馬上到了,你在那兒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