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借我的,他不止一個手機。”
我實話實說。
母親搶過去後就開始查看上面的消息。
我不得不慶幸,我在回家之前就删掉了與金惑的對話。
她從這個極其幹淨的手機上并沒有查到任何蛛絲馬迹,又開始翻我書包,檢查裡面有沒有日記本之類的東西。她将手機截走了,似乎要守株待兔,等待對方出現。
那天晚上,我卧室外便重新落了鎖。
與母親因為她喝農藥後吐露真言而建立起的短暫的友好關系,瞬間破裂。
“養兒子就是養白眼狼,不體貼,不聽話,叛逆,青春期動不動搞事,要不打架鬥毆,要不早戀,還有把人家小姑娘搞懷孕的……還以為像你這種膽小怕事的悶棍不這樣,我以前在你房間搜了半天,也沒搜到半點跟女生有關的痕迹,千防萬防,結果你還不是這樣!”
“你姐要是還活着,她可比你好管一百倍!”
她又在憤憤地咒罵着,順便感傷我同母異父姐姐的病逝。
我坐在書桌前,一整個晚上都坐立不安,我唯恐金惑給我發什麼出格的消息,将母親吓住。
現在她還不知道我談戀愛的對象是男生,若是知道,定會将我送去精神病院或者傳說中的電擊療戒所。
不過,先前在學校的時候,我就提醒金惑了,讓他回家這段時間給我發消息最好表現得像友情,别太暧昧,因為母親肯定會奪走我的手機,會盤查我的交友。
到晚飯的時候,母親也還是像從前一樣,隻打開一條門縫,從地上塞一個裝着飯菜的托盤進來。
明明是和過去一樣的行為,我卻啞然失笑。
因為我忽然想到了在我腳脖子上拴條鎖鍊的光景,那和一條狗有什麼區别。
若是以前,我一定會習以為常,還會反省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以緻她這樣待我。
可現在,我結識了金惑,我明了原來有人是這樣松弛又自在地活在世上的,“活得像自己”,我無比歆羨他所獲得的自信與自由。
而他的這份自由又将是一份新的引信,會不斷點燃我過去被深深藏匿但如今終于逐漸蘇醒的叛逆,那将是一份連我自己都無法預估的力量。
片刻後,母親又去而折返,她朝我幽幽說了一句:“你知道嗎?農藥簡直是世上最難喝的東西。”
……她永遠都知道要怎麼做才能令我心軟。
一句話,我剛剛支楞起的叛逆又瞬間瓦解。
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種超額的自我厭惡。
我伏在桌上,哭得泣不成聲。
為我自己的軟弱,也為我無法承擔母親的期望,改變她的人生。更為我不知如何開花的愛情。
“沒有一條路能通達所有人的幸福。”
我在很多次都看過這句話,而如今,它就是我現實的最好注腳。
我強行把注意力凝在試卷上。
終于,到晚上八點鐘的時候,母親再次開鎖,她推開門:“有個男生一直找你,是上次那個姓金的,是不是家裡很有錢的那個?你經常和他一起玩嗎?”
“他叫你接電話。五分鐘時間,不能再多了。”
母親把手機塞給我。我一聽這話,就知道我跟金惑的關系暫時還沒有暴露,稍微安心了一些。
對面的金惑在确認了接電話的人是我之後,讓我把通話記錄關了。
他在這方面比我遠遠有經驗,告訴我說他發消息之前先打了電話,因為先要确認手機是在誰手裡。
“沒關系,别太緊張,也就一兩年的時間,等到大學就好了。天高皇帝遠,到時候誰也管不着你,不是嗎?”
他在電話那頭安慰我,又很警覺地問:“你是不是哭了?”
我在這邊沒吭聲。
“乖,别哭,我幫你擦擦眼淚。不,我不擦了,我親親你的眼淚好不好?你看,已經被我親掉了。”
他在手機那邊做了個親親的音效,似乎在親手背。
“葉樞念,我喜歡你。我們會有很長久的未來的,不要太擔心現狀了。你隻管學習就好,其他的我來處理。你信我。”
他非常胸有成竹地說。
他這麼一說,我心底又開心又難過。
開心是因為,自從遇到他之後,我似乎不管遇見什麼挫折,隻要一回頭,他都能在我身邊很溫柔地安慰我,給我力量。
難過卻是,給我這份力量的愛情卻不能見光,隻能偷偷摸摸好似偷情一般,時刻要遭受妄議,還可能随時夭折。
我想起另一件事,問他:“你到底給了我繼父多少錢?”
“這你别管。那老鼈三留了一手,告密之後沒說我是男的。事情還有餘地。”
“他在暗示我打更多錢給他呢。”
“可是……”
“别可是了,隻要能跟你一起我就很開心。那點錢不算什麼,你别替我擔心這個。現在嘛,我還不想惹毛他,免得那老鼈三來個魚死網破。等我成年了再算總賬。放心,會算回來的。”
“我不覺得這世上有人能算計我,虧待我。”
他很自信地說,說話的口氣像一個躊躇滿志的成人。
“對了,剛剛我親你了,你要不要也親我兩下?”
末了,他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