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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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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沒有李蕙娜,劉宗強這樣消耗生命,死是遲早的事。

而李蕙娜因為和他結了婚,四年婚姻遭受三百七十八次家暴,因為有夫妻互助義務,在劉宗強生命走到終點之後,要賠進去幾年牢獄生活。

從道理上,無論如何都說不清。

許知硯的控訴一直回蕩在戚沨耳邊,但她想到的不隻是許知硯的話和李蕙娜的遭遇,還有這一年來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腦海中的林秀。

江進說得對,林秀是他們見過的最完美的受害人。

她有理想,求上進,對生活充滿熱情。

她沒有做錯過任何事,即便将她的人生縮寫交給那些無良媒體去挖掘,也找不到一點道德瑕疵。

當然,人無完人。不能因為受害人有瑕疵就直接認定他該遭受不公。

然而當林秀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受害人出現,所有人都會希望她能好人有好報,她應該有一個完美的人生劇本。

反過來,如果連她都不可以,惡人又憑什麼?人們如何相信并遵循“為善除惡”那一套,又該以什麼為準繩?

戚沨到食堂時,大鍋飯已經所剩不多,食堂裡隻剩下兩桌人。

戚沨要了一葷一素兩個菜,剛坐下,夏正就端着餐盤出現了。

“戚隊。”夏正笑容含蓄,小心翼翼地坐在對面。

“找我有事?”

“想和你聊聊。”

“好。”

戚沨吃了兩口菜,卻見夏正隻是拿起筷子,似乎正在想說辭,便先一步提到自己的猜測:“聽說你在寫一個研究報告,好像是和家暴案、虐待罪有關?”

夏正眼睛一亮:“對,原本我的讨論對象是知硯,但是……”

“想問什麼,說吧。”

“是這樣的。我在研究的時候參考了十例家暴案,有些地方我的思路總是不連貫。”夏正說,“我問了知硯的意見,她說問題就在于我是男性,不能了解女性困境。就算不是在婚姻裡,社會上也有很多類似的‘暴力’事件,比如和性别有關的語言暴力和性騷擾,就因為我不是女性,才寫不到點子上。說實話,我的确沒辦法感同身受,但我想盡可能搞明白,也想完成這份研究報告——不想随随便便發表。”

夏正所謂的“搞明白”,指的不是明白浮于表面的現象,而是作為一個人從心裡體會到一群人的困境。這樣的願望已經超越半數同性。

戚沨放下筷子,看着夏正,起初沒什麼表情,随即目光一轉。

“呦呵,我們小夏在校期間就成績優異,到了一線還這麼要求上進,人才啊。”

這道聲音突兀響起,夏正旁邊跟着就多出一股存在感。

“江哥!”夏正笑着打招呼,一下子輕松不少。

江進将裝着咖啡的紙杯放在桌上,樂呵呵地戳穿夏正:“行了,就你那點心思都寫臉上了。趕緊跟戚隊老實交代,她這人喜歡聽實話。有個事你還不知道吧,她在學校最突出的成績是犯罪心理。你這點小九九根本不夠看。”

江進一出場就點破要害,也令夏正明白為什麼戚沨一直用那種眼神審視他。

夏正頓時面露尴尬,看看江進,又看向戚沨,猶豫了兩秒才支支吾吾地說:“其實還有個原因,都說戚隊的報告寫得漂亮,我也想學學。”

隻是這話剛落,就聽江進發出一聲低不可聞的輕笑聲。

夏正後知後覺,恨不得咬斷舌頭。瞧他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諷刺戚沨舉報師傅那件事。

見夏正耳根子都紅了,戚沨開口之前順便白了江進一眼:“可以讓你‘偷師’,但是以後再有這種事,要直接一點知道嗎?”

“是!”夏正連忙将話題帶入正軌,“那個……知硯說我對性别困境不敏感,我是不太理解——用性别來概括這個議題,是不是有點跑偏了?”

戚沨說:“可以通過性别引申,不算跑偏。報告要寫得漂亮,就得會抓重點和‘痛點’。在基本論述之後,記得将話題拉回來。”

意思夏正明白,隻是太過籠統。

“我舉個例子……”戚沨剛吐出幾個字,江進就倏地站起身,繞過桌子來到戚沨旁邊的位子上。

但他沒有落座,而是一手撐着桌邊,另一手落在戚沨身後的椅背上。

這番舉動看得夏正一愣一愣的。

戚沨先是側頭看了江進一眼,仿佛瞬間就讀懂江進的行為,随即靠向椅背。

這一靠剛好壓住江進放在椅背上的手,他“嘶”了一聲,将手抽出來,仿佛沒有看到戚沨略帶警告的眼神,問夏正:“你看我這姿勢,怪不怪?”

“怪。”夏正點頭。

“哪裡怪?”

“江哥,你最近是不是沒睡好啊?”

“……”

江進暗暗歎了口氣,一咬牙,将原本撐着桌邊的手往旁邊挪。再挪十公分就要碰到戚沨的手了。

夏正看着江進的手像“蠕蟲”似得往戚沨那邊蛄蛹,越發不解。

戚沨掃過江進磨磨蹭蹭的動作,又看向本尊,眼裡劃過幾分無語:“你是想演示職場性騷擾嗎?”

“哎,對了!”江進立刻抽手,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如果我……我是說如果啊,我就這樣摸了一下你們戚隊的手,你會怎麼想?”

“我覺得你不敢。”夏正脫口而出,見江進眯起眼,又補充,“這不是看不起你,是真的。哥,戚隊應該不會放過你。你還是要先想想後果。”

江進很想反駁,卻忍住了。

他索性坐在戚沨旁邊,瞪着夏正說:“我承認這示範有問題。這樣,就當她不是戚沨,就我剛才的行為,我明确告訴你,大多數男性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起碼不會覺得這是性騷擾。”

“這怎麼可能?”夏正說。

“你覺得不可能,是因為你來往的人都正常,有道德底線,有素質,對法律敏感。”戚沨終于開口,“你不要對比你認識的人,先想想那些性騷擾案件。當案件發生,周圍男性目擊者的表現通常都是不敏感的,對此習以為常。而女性會表現得比較激動,還會在網上發帖譴責,對不對?”

夏正點頭:“是。因為手不是敏感部位。”

戚沨接道:“可如果你問女性,十個裡面會有九個告訴你這很惡心,會反複洗手,餘下一個則會說,想把對方的手剁掉。她們還會非常細緻地形容,那隻手摸上來是什麼感覺,有沒有手汗,是什麼氣味兒,黏在上面洗都洗不掉。”

夏正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處理過性騷擾的案件,也聽女受害人形容過那些感覺,不過那些案件不僅是摸手,而是已經到了非常過分的程度。

事實上即便到了派出所,性騷擾程度較輕的都是口頭教育、警告居多,連拘留标準都不夠。基層民警也會幫忙調解,原則就是輕微情節能不訴就不訴。

“可這個和家暴有什麼關系?”夏正快速找回思路。

這一次回答他的是江進:“從根兒上說,它和家暴都是性别上的侵略。這樣問好了,如果剛才的性騷擾不成功,這個男的下一步會做什麼?”

夏正回憶道:“大多數會在民警的調解下承認錯誤,主觀惡性小的,都會及時悔罪。但也有少數男性會喊冤,說是女的勾引在先,給了他暗示。不過說到底,這是因為騷擾不成功,沒面子才诋毀對方。”

再說得直接一點,隻要将對方說成是出來賣的,不是什麼好貨色,就能将這種騷擾行為合理化,借此洗白自身的錯誤——這哪裡是騷擾呢,分明是調情啊。臭魚配爛蝦、臭腳穿破鞋,很合理啊。

戚沨語氣很淡:“狩獵是男性骨子裡的基因,但不是所有男性都會随時随地‘釋放天性’,這和素質教育有一定關系。事實就是,人品低劣的人會更喜歡在垃圾堆裡找獵物,這是他們的舒适圈。如果受害人不是同類,那就抹黑她,再将她拉進來。”

江進一唱一和地說:“你想想,當這種‘暴力’行為到了婚姻裡,有沒有可能演變成另外一種更具體的暴力?”

夏正很快想到劉宗強:“劉宗強一直自诩為李蕙娜生命裡的‘救世主’‘英雄’,兩人在男女關系上兩人根本不平等。李蕙娜始終扮演弱者,劉宗強很滿足能掌控一切的狀态,所以當李蕙娜開始反抗,試圖脫離掌控的時候,他就尋求另一種方式找回尊嚴。”

夏正一邊說一邊觀察戚沨的表情。

在江進面前,他敢“放肆”,但是在戚沨這兒卻隻剩下小心翼翼。除了戚沨不怎麼笑,性格比較内斂之外,也是因為性别。起碼他沒有許知硯那麼放得開。

戚沨說:“推薦你看弗洛伊德關于性關系和暴力的研究。其實性都是帶有‘暴力’色彩的,但到了文明社會,什麼程度才算暴力,有一個非常清晰的界限。很多家暴案的嫌疑人,一方面因為文明社會的影響,知道打人犯法,對于犯罪事實咬死不認,或者是尋找借口将責任推脫,另一方面也和基因有關,用拳頭來宣告家庭地位。‘我看上你,你卻說我性騷擾,你又是什麼良家婦女?’‘我是一家之主,你敢違抗我,看我不教訓你。’這兩件事從心理上來講是一回事。”

這還是夏正第一次聽到戚沨說這麼多話,他順着思路說:“劉宗強素質文化水平都不高,他從不認為了李慧娜應該得到尊重。他在夜總會來往的都是粗人,學到的是流氓文化。那裡的‘公主’可以談價格,這就是一種交易。而他認為他和李蕙娜的關系也是如此——從他救了李蕙娜開始,她就屬于他了。”

劉宗強曾經很“高大”,但這掩飾不了他骨子裡的自卑。這種越要面子越自卑的形象在家暴案中非常典型。

他将李蕙娜介紹到夜總會,是要讓她看清現實,隻有他這種垃圾才配得上她。

李蕙娜求上進,這是一種強烈地要‘擺脫垃圾’的信号。她的任何“逃離”舉動,哪怕隻是有個苗頭,都會刺激到劉宗強。

當他的大伯退休之後,當他的收入逐漸減少,身體每況愈下,連确立丈夫地位的“性”都力不從心的時候,他便開始遷怒。

那層面子就像是一張紙,一戳就破。

性與暴力不可分割。既然性跟不上了,那就加上拳頭。

戚沨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眼裡流露出一絲欣賞:“反應很快。如果是知硯,情緒上不會有你這麼穩定。但她生氣是有道理的。因為你們都不會面臨這樣的困境,而女性普遍會遇到。看到類似的事,會覺得那巴掌好像打在自己身上。”

“雖然我不是女性,但我也同情李蕙娜,也希望她能得到輕判。”

“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戚沨收了笑,比剛才又多了幾分嚴肅,“法律就是法律,不應以一個人的主觀情緒和感覺為轉移。而且屍檢報告還沒出,李蕙娜的案子還沒有揭開最後面紗,任何事都有可能。司法機關是處在法理和人情中矛盾地帶的界線,必須遵守原則,有理有據,情感上再不能接受都要依法辦事。至于是否輕判,要拿證據說話。”

這話落地,戚沨端着盤子起身:“你們繼續,我先走了。”

見戚沨頭也不回地離開,夏正琢磨了幾秒才問江進:“額,我說錯話了?”

江進歎道:“你戚隊的意思是,這個議題背後關系到的情與法,那是整個社會的問題,不管是同情、幫助,還是去改變,都是社會應該做的,而不是一個司法人員靠‘擡擡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解決的。這意思她不隻是說給你,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夏正品了品,又問:“哥,我知道你的辦案直覺比我靈,你是不是聞到什麼了?”

“走着瞧吧,反正沒那麼簡單。”江進将最後一口咖啡倒進嘴裡,拍了下夏正肩膀,擡腳離開。

就在同一天下午,一篇名為《誰會是下一個死于家暴案的“完美”女人》的文章突然空降熱搜。

三十幾個大V同時下場轉發,其中超過一半直抒胸臆,配上小作文,其中也不乏提到自己生活中聽到婚姻暴力事件。

而在這篇文章的最後面還附上一個鍊接,點進去會直通林秀案的判決書。

林秀死後,丈夫王某拒不認錯。

林秀曾六次報警,曾積極取證,希望通過法律手段和王某解除婚姻關系。

林秀勇敢、堅強、聰明,也為自己的遭遇做出過反抗。

但她還是死了。

而一審隻判了王某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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