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身于十三裡栀子花林中,她如往常一般練劍。
劍氣淩然,掀起一陣陣風波。
楚天千裡清秋,水随天去秋無際。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
休說鲈魚堪脍,盡西風,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羞見,霜雪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姝兒,過來。”
擡眸仰看,羅詩嬰正坐在一棵偌大的栀子花樹上,她雙腿吊在空中,微微搖晃,上身在栀子樹的分枝上,坐得很穩。
她顔如渥丹,小白長紅越女腮。羅詩嬰擡手撫弄芳容,她依舊沒有束發。
江亦姝站在樹下,望那人下颚線流暢,骨骼分明,“詩嬰……”
她是出現幻覺了?自己分明在芊雪殿的榻上躺着……是入了夢,亦或是,又被拉入了幻境之中……
“師尊!——”赫然間,一道聲音傳來,歡天喜地。
不知是否是自己幻聽,江亦姝星奔電邁間轉過頭去,迎面而來一人,頭戴梳篦,兩條小辮纏繞粉絲帶垂下,長裙飄逸,小步跑到栀子樹下……
江亦姝再擡頭,見羅詩嬰笑意回顧千萬,她亦低頭與江亦姝相望,聞聲道:“姝兒,還不快去迎接你師妹。”
師妹?哪來的師妹?……莫不是那個她一瞧便看不順眼的小女子?……
“師尊!”那女子在樹下喊羅詩嬰……江亦姝轉眼過去,看清那人的容貌後,她心頭一驚,手指一顫……
——宋之韫。
宋之韫為何會在這個幻境中,又為何會稱羅詩嬰為“師尊”?她何時拜了羅詩嬰為師?羅詩嬰怎麼可能收她為徒?……
她擡眼望向仍舊坐在栀子花樹上的羅詩嬰,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面冷心慈,亂我心曲。
——“師尊就這麼走了,不再收行雲之粥的其他弟子了麼?”
——“我有你便夠了。”
這是當初在芊雪殿,“行雲之粥”還沒結束時,羅詩嬰對她的承諾……而如今,為何紅昭門的宋之韫會成為她的師妹?這分明是荒謬絕倫,倒反天罡!
一連串的疑義在她心頭接踵而至。
……
羅詩嬰端了一碗滾燙的綠豆粥,坐在床沿邊……她眺向榻上的江亦姝,不知是做了什麼夢,手指輕顫,蜷曲着身體,眉頭緊皺。
羅詩嬰将瓷碗擱在一旁小桌上,兩指并攏探出,抵至自家徒弟的眉心……指腹被滾燙的湯粥,隔着瓷屏,染上了幾分溫熱。溫涼的眉心,忽而觸到火熱的源頭,不禁晃臉一蹭……
江亦姝這個舉動,宛若冬日裡一隻在爐台中取暖的貓兒,扒到又柔又軟,還發熱的事物,不肯撒手。
“小姝。”羅詩嬰輕生喊她。
習以為常江亦姝會再賴上幾時,不期而然,她一喊,前者便睜開雙眸,清醒過來……由此見來,這夢境可不太美好……
羅詩嬰本欲将搭在江亦姝眉心上的指尖挪開,對方卻伸手覆了上去……“師尊。”
她又喊她師尊。江亦姝聲音低沉,還帶着一絲傷涼……究竟是什麼夢?羅詩嬰此時内心好奇更甚幾分。難不成,夢見她沒了?
“咦……”羅詩嬰惹不住在心中暗歎。
江亦姝不讓她抽開手,她也順着她去了……隻是,前者的手心中似乎有一層冷汗……
“酒醒沒?”羅詩嬰細細觀察自己徒弟的眼神,有些濕汽,蒙眬不清。
隻見江亦姝搖頭,又點頭……
這是醒還是沒醒?
羅詩嬰認為再多問也無意義,她掀開一角被子,口吻輕柔:“起來喝湯。”
江亦姝就如同失了魂一般,被她師尊緩緩扶起身,羅詩嬰這才發現,江亦姝的後背出了一身薄汗,被褥都被打濕了……
今日天氣不算炎熱,且入了秋,此刻更是在晚上,莫非時的夢境太過驚人?……羅詩嬰端起瓷碗,綠豆湯還有些燙,她舀起一勺,在空中晾了幾秒,遞到江亦姝嘴邊……
“燙……”江亦姝一口沒吞,她眼睛直.勾勾盯着湯匙上冒出的熱氣,撇開了頭。
羅詩嬰無奈,又“返工”回來,吹了幾下,再喂出去。
她随意問道:“姝兒在夢裡看見了什麼?”
江亦姝吞下一口湯,有幾顆綠豆,粉質入口即化,湯底碧盈盈,豆香濃郁,彈丸煌煌照坐光,恍若清風入殿,夢涼天地寬。
蕲竹能吟水底龍,玉人應在月明中。
她咽下清湯,神色莊重,又心灰意冷,道出驚世駭俗的九個字——
“你背着我,找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