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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詩嬰手中握着正在淌水的油紙傘,一步步走向藤栩殿内。雨水從傘尖花落,“嘀嗒——”滴在蓮花紋地磚上,藤栩殿鋪了一層金箔地毯,此時已被浸濕……
藤栩殿主人:“……”
“你可否先将傘放下,這樣到處滴水,你來給我收拾幹淨?”淩霄坐在紅木高桌的主座上,嘴角撇下,望着一步一步前行的羅詩嬰。
後者壓根不理會他的話,繼續往裡走……羅詩嬰走至桌旁,低頭看向身旁“貪酒”的人兒,瞟了淩霄一眼:“是你喂的酒。”
淩霄:“???……”江亦姝在玉骢殿裡不知喝了多少酒,來他藤栩殿找公玉卿,兩人聯合起來擾他清夢的事情他都還沒計較了,而今還要把這“罪名”安在他頭上,真是倒了八千世的雪黴!
他不會像公玉卿那般,被人誤會了還要奉浼自證,淩霄字正腔圓道:“證據。”
既然羅詩嬰說她給江亦姝喂了酒,那便拿出确鑿的證據來,别想信口雌黃。
施笉笉許久未見绫羅宗師,方才用膳時,聽江亦姝說了許多關于她與绫羅宗師之間的點點滴滴……此刻故人前來,心中歡喜得緊……她默默在一旁瞧着羅詩嬰低眸凝視江亦姝的眼神,唇角拂向桃腮紅。
不等淩霄再開口“挑釁”羅詩嬰,公玉卿便站出來替淩霄分說——
“绫羅宗師,師尊沒有給江師妹喝酒,她來時,我便問道她身上有一股酒氣,她說她去了一趟玉骢殿,許是在與謝前輩小酌怡情了一杯,”他耽憂羅詩嬰有顧慮,還指了一下紅木高桌上,“桌上也沒有酒壺,對罷?”
确實如他所言,紅木高桌上,隻有幾個瓷碗,玉盤,還有小半盆絲瓜湯……
淩霄實在是佩服了他這小徒弟自圓其說的本事,如此心态,早晚會在江湖上吃虧!他從前也先公玉卿提過這一點……
“旁人誤你怨你時,不必與他廢話。”
可公玉卿偏偏是個“榆木腦袋”,他雙眼真摯,看着淩霄,“可是師尊,我若是不與那人講清楚,豈非蒙冤而受他人指責,事情不會更煩瑣麼?”
淩霄無可奈何,也不想與他多扯,“你若是閑得發慌,不如多練練劍,早日到達‘不動心’的境界。”
他轉身離開,形隻單影。
……
“我隻是問問。”羅詩嬰用手背輕柔地拍了拍醉倒在紅木桌上的江亦姝側臉,觸到一片灼熱。她冰涼的手背上,亦暈上紅熱……若是她站在另一邊,便能看見江亦姝這會兒睜着眼,卻不省人事……
她眸中柔意泛濫,明眸善睐,目留睇而橫波。兩條劍眉如刷漆。心迷曉夢窗猶暗,粉落香肌汗未幹。兩臉夭桃從鏡發,一眸春水照人寒。
“你那可不是詢問的語氣。”淩霄冷冷道。
羅詩嬰先是在藤栩殿外,關懷備至她的徒弟。進了藤栩殿,将竹傘上的渾水灑了一地,以陳述的語氣來批判“淩霄喂江亦姝喝酒了”,怕是窦娥都沒淩霄冤!
“誤會你了,多謝你對姝兒的招待。”羅詩嬰對淩霄莞爾一笑。
這“招待”是指的今日這頓晚飯麼……
羅詩嬰将江亦姝擡起身,後者身上軟耙耙的,順勢倒在她懷中,頭枕在羅詩嬰的小腹上……看上去,她隻有背着自己徒弟回芊雪殿了……
……
“羅宗師——”兩人已走出藤栩殿,施笉笉追了上來,她雙頰飽含笑意,“有時間再一起來藤栩殿玩呐!”
道出‘一起’二字時,她特地加重了語氣。
施笉笉湊近一些,伸手擋住嘴巴側邊,悄咪咪地說:“别理我師尊的!”
淩霄:“……”修真之人,耳力過人,他又怎會聽不到?……剛回來第一天胳膊肘就往外拐,不愧是“八卦精英”施笉笉。
羅詩嬰馱着江亦姝,點點頭,爽快答應:“好。”
……
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抛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萦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随風萬裡,尋郎去處,又還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江亦姝趴在羅斯嬰的背上,她一身的青槐酒香,與身前的栀子花香混在一起,蘭薰桂馥……恰似春風中一點清露,染了玉塵。
“你這是喝了多少?”羅詩嬰百般無奈,身後那人跟東引八百年的醉鬼不能說是一模一樣,隻能說是“毫無關系”……
江亦姝眯着眼,迷糊中回答:“詩嬰……我好……好……”
喜歡你。
可她話隻說了半截,便昏沉沉睡去……“好什麼好?醉鬼。”羅詩嬰輕哼一聲,慢悠悠将人背回芊雪殿。
其實江亦姝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那三個字,她就是說不出口,哪怕她醉了……
本以為羅詩嬰不會多問,就在江亦姝假裝“昏沉沉睡去”時,聽見前方忽然似笑非笑飄來一句話,“謹言慎行。”
……
春山煙欲收,天澹星稀小。殘月臉邊明,别淚臨清曉。語已多,情未了,回首猶重道: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芊雪殿。
酉時。绫羅宗師親自下廚煮了一鍋清醒解酒的綠豆粥。
江亦姝倒在她師尊内殿的軟榻上,蠶絲錦被綿軟溫熱,她此次是真的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