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背着我,找别的女人。”
羅詩嬰:“???……”
酉時過半,芊雪殿外秋風蕭瑟,與白日的晴空萬裡截然不同……護霜雲映月朦胧,烏鵲争飛井上桐。秋風透過芊雪殿的紙窗,直直拂向内殿。雖說是吹向床榻上那人兒,可惜她師尊已替她擋去大半……
羅詩嬰三千青絲從後背向前張揚,猶如春日萬條垂下綠絲縧,在孟春和煦微風中翩翩。
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鈎。
……
她原本以為江亦姝是做了個噩夢,不曾想是如此令人驚心膽戰的夢……比噩夢還要可怕瘆人!
羅詩嬰端碗的手平穩無比,可該舀下一勺綠豆湯的湯匙,頓在半空,遲遲不動……她對自己徒弟無言以對,話語盡數凝噎入喉,一雙杏眼怔怔望着江亦姝自然神色。
此人是如何做到……說出這種倒行逆施、不知愧赧、重逆違道的話,還處之泰然、如無其事的?
“你……”羅詩嬰緩了良久,這才回過神來,她将勺柄塞入江亦姝手中,哼笑一聲,語調生硬,“自己舀罷。”
她可懶得喂……某人在夢裡總夢些咄咄怪事,她若是繼續喂下去,豈不是自讨苦吃?!
即便這般在心底暗忖,手腕依舊發力,穩穩端住瓷碗,讓江亦姝方便喝湯……這樣看來…….羅詩嬰還不是在嬌縱自家徒弟!……
江亦姝眼神迷離,似乎還未完全清醒,她動作如同老舊的枯木,疏而一頓,垂垂舀了幾勺綠豆湯,含入嘴中……青黃色的湯底,已不似先前那般滾燙,逐漸降溫。
江亦姝措辭嚴謎,半響,否認一字,“不。”
羅詩嬰就知道,自己怎麼可能在徒弟的夢裡如此不可理喻呢?一定是有所誤解,或是江亦姝沒說完全。
她滿眼翹盼熱望,隻聽對方下一句打破了她的憧憬——
“不,是當着我的面。”
不不不,應當是當着她的面……找别的女人。
羅詩嬰:“……”她就不該有所期待。
……
晚時,江亦姝酒醒,羅詩嬰将她“攆”回了祀霜殿,不用懷疑,僅僅是因為她所做那個荒誕的夢。
天上又下起了細雨,霖霪芊芊,細塵潞潞。江亦姝徹夜難眠……
那個夢是在暗示什麼,亦或是,想告知她什麼事情?
神有所遇,恍兮惚兮,見物成夢。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江亦姝話音輕顫,她始終不解,為何會入今日那樣的夢境……自古以來,修真之人不會輕易做夢,所夢之物,往往會給自己一些暗示。
夢,寐中所見事與形也。
各種占蔔之事中,占夢是最重要的,因此,有傳聞言,三萬年前,天上神仙專門設置了“占夢”這一官職:
“占夢,中士二人,史二人,徒四人。”所謂“神仙”,不過是“夷”。
鬼、聻、希、夷、微。
八位“夷神”,他們的具體職責是:“占夢掌其歲時,觀天地之會,辨陰陽之氣。以日、月、星、辰占六夢之吉兇。一曰正夢,二曰惡夢,三曰思夢,四曰寤夢,五曰喜夢,六曰懼夢。”
夷神聯合商讨,将夢分為吉夢和兇夢兩種。
正夢是無所思慮,平安自夢;惡夢是驚愕而夢;思夢是醒着的時候有所思念而夢;寤夢是醒着的時候有所見而成之夢,跟無所見而全憑想象的夢有别;喜夢是喜悅而夢;懼夢是恐懼而夢。
江亦姝從前嗜好武學,可無人知曉,她也好恢詭谲怪之事物。對于“六夢”有所了解……
“掌三夢之法,一曰緻夢,二曰觭夢,三曰鹹陟。”
三夢之法說法不一,大緻而言,緻夢是指人的精神往來常與陰陽流通,禍福吉兇通于天地,因此有所使而來,不是從自身生發的就叫作緻夢;觭通奇,怪異之夢;鹹的意思是都,陟的意思是升高,鹹陟意為無心所感,精神自然而然地升降所做的夢。
……
她在夢中夢到了羅詩嬰,可稱為“思夢”、“寤夢”,這都是毋庸置疑的,她心中,至始至終都隻有她師尊一人。
可夢中竟出現了紅昭門那人,起初,她便嫌惡宋之韫,那人不斷想接近羅詩嬰,在仙雲靈台是如此,目光就沒從羅詩嬰身上移開過;今日在行雲宗膳堂也是如此,在羅詩嬰面前喬龍畫虎、褪後趨前……
非奸即盜!!!
這不正正将“正夢”、“思夢”、“寤夢”、“喜夢”,便為“噩夢”,“懼夢”麼……
洙艿山的人,憑什麼稱羅詩嬰為“師”?
……
由此看來,她今後不得不再防備宋之韫幾分,再粘羅詩嬰一些……讓兩人相距甚遠。
窗外的雨,如她此時的心情一般,風雨如磐,悒悒不樂。飒飒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鹭驚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