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話說得斷斷續續,到了一半又欲言又止,可把玲珑給急的。
“是那年的淩雲武試。”
這武試便是降雲樓一年一曆,為了從淩雲峰選出一些資質上乘,能力出衆的弟子們上無妄峰而進行的選拔。
如此才能算作降雲樓的内門弟子。
樓中各個機構皆有自己選人的準則,而浮塵院這四人,便是該由樓主紀無念親自來試。
其實其餘這幾人都還未到選拔的年紀,淩雲峰初立時起,便極少有弟子能于十四歲前選入樓中。隻有池連盡在十一歲時就已淺淺能入得半隻腳去,一度成為整個淩雲峰最受矚目的備選弟子。
而他自己,近日又得紀無念“獨傳”心法噙悲決,苦練之下也有了九成把握。
他那時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或許能以此得到紀無念的正視和贊賞,得到一些肯定,來證明他存在的價值。
除了一心練武,他想不到自己還能做什麼。
每當師妹黏上他時,紀無念的反應總會令他畏懼,那嫌惡的目光像尖刀刻印在他心上一般,那樣刺痛他又極度深刻。
他隻能用淡漠去掩飾自己的膽怯和不敢作為。
可到那天來臨之際,他才意識到,自己在紀無念的眼裡,原來什麼也不是。
武試當日,衆弟子都聚集在了淩雲峰絕寂堂内,無妄峰的樓中人會将他們按照不同的能力劃分開來,面向樓中各處機構廣而納之。
紀無念領着四人單獨來到了一處僻靜之地。這裡建的很寬敞,石闆地鋪開了幾畝,周圍存放了些武器架子,四面由院牆圍住。
其餘三人武藝并未成熟,隻能在院外等候。
池連盡想起去年挨過的打,現下心裡也開始不由發怵,感覺紀無念的臉色比往年要陰沉許多。
“池師兄,你上了無妄峰以後别忘了師弟啊。”
齊連止趁他進去之前還沖他招招手。
池連盡回頭苦笑:“你可别抱太大希望。”
一入到場内,見紀無念面無表情的在用一塊布巾擦拭着劍身,看他入場,便将手裡那柄劍扔給了池連盡。
他擡手接住,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坦白,不論紀無念此時在怄什麼氣,先認錯總是不會錯的。
“弟子……弟子有罪。”
池連盡拱禮颔首道,“前些日将師父獨傳給弟子的噙悲決心法透露給了楚師弟,望師父降罪。”
紀無念撿起一旁的樹枝,在手裡掂了掂:“我何時說過噙悲決是獨傳給你的?”
語畢池連盡怔愣了幾許,好像是不曾說過……
原是玲珑在唬他。
紀無念還是一如既往冷着臉,他待弟子向來嚴苛,一年到頭也沒幾個好臉色。
既然如此,池連盡也恭敬地行了個禮,接着持着手裡這把長劍利落地挽出幾輪劍招,再擡眸時露出眼中剛勁而淩厲。
“我出招了,師父。”
他淡然吐出一句,随後飛身躍起,劃出一道淩厲弧光向紀無念面門刺去。
那劍鋒仿若割開了空氣般尖銳地鳴嘯起來,帶着萬千洶湧的波濤洪流卻在接近紀無念半寸之時,被他手中平平無奇的樹枝制住了劍身。
那一刻似乎連氣息都凝止了。
他的勁力已然被盡數化解。
池連盡早已料到這一劍出的結果,于是腳下狠踏地面騰空躍起,腰間猛然發力,迫使整個身體在空中旋轉數圈,帶着那劍身飛速攪動起來,将那樹枝一衆枝杈全盤卷了個粉碎,隻剩那光秃秃的枝幹還在被那殘存的劍氣一寸寸蠶食。
紀無念雙眼微眯,指尖一彈将那樹枝脫手,在池連盡将将落地之時,又于頃刻間舉起右指朝着他額間點去。
他頓時汗毛直豎,本能地持劍一擋,隻聽見“哐”的一聲來自鐵器凄厲的鋒鳴,整個劍身都随之猛烈陣顫了起來。
緊接着他整條手臂都開始發麻,險些連劍柄都要握不住了。
這便是紀無念的獨門絕學——睥睨一指間。
将内力凝聚在指尖并在絕對的速度之下爆發出極為可怕的破壞力。
他不知此時他的師父究竟動用了幾成内力,但此招一出,他确确實實在紀無念身上感到了幾縷殺意。
這一指勁力實在太強,池連盡不出片刻便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右手的握力了。
于是在長劍脫手之前,他不得不松手棄劍,一個後仰擡膝頂飛劍柄,同時翻身躲開了紀無念那一指的後勁。
池連盡另一條腿踢正向紀無念正面之時卻被其側臂擋住,此時整好蓄力一蹬借勁往後一翻,整個人順勢踩在了身後的牆面之上。
他穩好氣息再次前沖,在空中接住了正好落于手中的長劍,随即他于半空調轉身形,一個旋身劈出一道凜冽劍氣,刨起地面幾寸,激起幾番碎石四濺,将紀無念生生逼地倒退了幾步。
“師父!”
這一連串攻勢費了他不少體力,池連盡喘了幾口粗氣,擡起頭時略帶幾分欣喜。
他這次發揮極好,就算紀無念再苛刻也該挑不出什麼毛病了。
“好。”
紀無念當即隻道了一個字,但不等池連盡反應,他已然在原地消失了。
而再次出現時卻騰空立于少年身前,那一瞬他已出了三掌。
一掌腹部,一掌下颌,還有一掌擊于胸膛卻被劍身抵擋。
池連盡當下便一口熱血噴湧而出,整個人向後飛去結結實實砸在了院牆上。
此刻他已經完全不能思考,費勁地先從地上爬起來,弓着身子隻顧着把内裡的血吐幹淨。
“師……”
他話未出口,紀無念此刻已經閃身上來,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抵在牆上不能動彈。
他嘴裡還在咳着血,那殺意壓得他渾身冰涼,手腳都隻剩下無力地勁顫。
恍惚之間傳來紀無念冷漠且刺骨的人聲。
“有些事情不是你該想的,更不是你該觊觎的。你應該明白,我既能培養你,亦能殺了你。”
随即狠狠将他甩在了石闆地上,下一腳直接踢在他胸腹,強勁的力道迫使他的身體往後滾出十餘尺去,斷去其四根肋骨。
紀無念這才轉身默然離去。
出了院門,三個少年奶團匆忙圍上去詢問結果,都以為池連盡勢在必得了,然而這位師父卻是眼皮都沒擡一下,淡淡道了一句:
“把你們師兄擡回去。”